兩瓶喝完,肉也一掃光,老旦大快朵頤,哇哇叫爽,攙起站不住的陳岩斌出來踱步,他雖豪爽,酒量似乎不濟,老旦頗喜歡他這直通通的性格,來到解放軍這邊,這算第一個朋友呢。太陽已經爬到頭頂,照得身上熱乎乎的,老旦哈著酒氣,摸著胸脯,看著二子領著同誌們在跑步,營房前掛著鮮紅的旗子,猛然間有了翻過身的感覺。
“旦哥,你打的仗多了,受過多少次傷?”
“哎呦,這個可記不清了,俺打了十年仗了,好像每次都得掛點花,你呢?”
“沒你那麼多年頭,但是也差球不多,他媽的如今身上到處都是坑!”
“你的傷跟俺的意思不一樣哩!”老旦拍著他的肩膀。
“新中國成立後就都一個樣了……”這家夥酒多不糊塗呢。
“你家在啥地方?還有啥人不?”老旦換了話題。
“我老家在唐山古冶,也就剩下兩個弟弟一個妹妹了,去年老娘也過世了……”
“你老婆哩?”
“老婆?大哥,我長這麼大了,連他媽的女人的毛都沒有碰過,哪兒來的老婆?哎,你就是給我個女人,抱上了炕我也不知道該咋辦事呢……這話今天說到這兒了,你可得接住,打完了仗你要給我說一個婆娘啊!啥樣的都行,別瘋別傻別生不了孩子就中,隻要你覺得是個好人,我就娶她,他媽的我這些年可真是憋壞了……”
嘿呦,又是一個郭二子,老旦心想,卻沒有提,隻說:“這有啥難辦的?等俺回家找到老婆,把這個活兒交給她辦,管保成!”
“營長,打起來了,2營和咱打起來了……”楊北萬匆匆跑來。
老旦吃了一驚,一大早的怎就打起來了?楊北萬的腦袋被砸了一家夥,口子嘩嘩地流血。老旦又詫異了,****那邊部隊之間打架也不多見,解放軍這邊以紀律嚴格著稱,難道也興這個?
“常有的事兒,穿衣服去看看。”陳岩斌倒是不屑。二人忙穿戴整齊,一溜小跑到了亂糟之處。隻見幾十人正在那裏打成一團,個個鼻青臉腫,嘴裏喊著南腔北調的髒話,滿地是軍帽和帶血的牙齒。楊北萬既像是在勸架,又像是在幫忙,時不時也撂上一腳。老旦一眼看見,5連的副連長牛明正和二子摔作一團,拳打腳踢牙齒咬的,那架勢和前些日子在陣地上一模一樣。二子的眼罩打飛了,大拳頭下雨一樣掄著。再稍微分辨一下,老旦便發現這個戰場上沒有吃虧,有二子在,打架怎會吃虧?2營之中除了那幾個排長,估計大多是剛進部隊的年輕小兵,哪裏是老旦手下這群南征北戰的俘虜兵的對手?他們個個鼻青臉腫血糊刺啦的,遠比3營弟兄傷得重。情勢混亂,老旦提了口氣,背著手大喝一聲:“住手!3營2連的人,都給俺住手!”
聞聽這一聲暴喝,眾人紛紛收了手,流血的不流血的都分開到了兩邊,有人還不忘捎帶一腳給對方,那邊也不吃素,一拳便打回去,但他們還是被趕來的1連拉開了,唯獨二子和牛明仍然廝打在一處。二子算是壯的,可和那扛大活出身的牛明比起來隻是個小號的。牛明此時占了上風,將二子的頭夾在腋下,掄捶打著他的腦瓜頂。二子一時掙脫不得,就隻能用陰招,一下下地掏著牛明的****蛋。牛明被掏一下就跳一下,見這小子下手夠黑,倒不敢放手了。偌大個場子,隻剩他們僵在一起動彈不得。
老旦咽下一口酒氣,穩步上前,劈手抓住牛明掄著的那隻胳膊,托住肘反轉過去,原地轉了半個圈,連牛明帶二子都被這巨大的扭力扔了出去,磕磕絆絆地撲倒在地。戰士們見老旦亮了身手,一招就扔倒了兩個人,不禁大聲喝彩。牛明是個強漢愣頭青,覺得摔了麵子,一個滾爬將起來,也不管這是誰,罵著髒字、瞪著紅眼朝老旦撲來。老旦忙擺個架勢,準備矮身給他肚子上來一下。斜次裏突然打去一個結結實實的拳頭,正中牛明的腮幫子。這一拳砸得他竟橫飛出去,坦克一樣翻倒在地。這下比剛才摔得重多了,牛明睜開金星亂冒的眼,晃悠悠站起來,見無人不知的武大郎營長陳岩斌笑嘻嘻地看著他,自是敢怒不敢言,全團上下,誰不知道這個營長的厲害?3營的人見老旦和陳營長都摻和進來,無人再敢有所動作,“戰場”平息了。
“這是咋回事哩?咋的和兄弟部隊打起來了?有啥話嚼一嚼不就成了,動手幹啥哩?”老旦看了看眾人,決定先責問二子。
二子撿起踩成泥團的眼罩,一邊擦一邊斜眼瞪著牛明,恨恨地說:“兄弟部隊?營長,我們拿人家當兄弟,覥著臉上門兒去套套近乎,學習學習革命道理,人家可把咱們當後娘養的討吃貨!一點不待見也就罷了,咱們沒你們那麼來路正,可為啥子要罵人?他罵我們3營思想不幹淨,還有舊軍閥的江湖習氣,在戰場上和敵人還稱兄道弟,沒有什麼共產主義革命……那個什麼****情操?上梁不正下梁歪?去你媽個逼!照著老子當年的脾氣,非割了他的舌頭喂狗!”
“住口!拌兩句嘴就要動手麼?是不是你先動的手?”老旦指著二子,飛速盤算著。二子的話應該不假,2營的人有一半來自解放區,都是革命群眾敲鑼打鼓送來的革命後生們,打仗不要命,革命覺悟高,有戰士老家的村子裏光烈士就有一個連。李莊一戰他們也出了彩。牛明的話是衝自己在戰場上放過鍾大頭來的。空穴不來風,這麼點事兒居然已經傳開了,道聽途說、添油加醋的必然不少,隻是眼下即便有委屈,戰士們心裏有疙瘩,這後過門的二房媳婦好說歹說也得受著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