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陸淺桃是個什麼樣的人,左銀比史書上的記載應該更有發言權。
這人對所有到來的人都表示歡迎,也對所有人的離開表示理解,有些人甚至懷疑他就是神仙,沒有心,不得親近,他不怕失去,就好像他從未擁有。
金科登第,他成了狀元,到後來一人之下的丞相,本該是遍識天下才子的位置,可他的社交圈卻少得可憐。
舉子的時候,自小認識的友人將他的文章盜取發表,麵對周圍其他的義憤填膺,他卻隻是淡淡說了句:“人之常情罷了。”
他不為友人的背棄而感到傷心,也不為這種做法而感到憤怒,隻是冷靜地找了翰林院處下設的文人理事,將事情上奏,拿回了自己的文章。
與他相近的友人為自己和其他人走得更近而對他感到愧疚,而陸淺桃麵對友人的愧疚,還是那句:“人之常情罷了。”
陸淺桃從不會過問別人,除非別人自己開口,遇到什麼事情,陸淺桃從不會問“發生了什麼”而是隻問“有什麼地方可以幫忙”。久而久之,讓別人覺得,陸淺桃這個人,是不是不在乎我啊,是不是不想了解我啊,是不是沒有真心啊,是不是不值得交朋友啊……
別人對於陸淺桃大都是這樣的評價:一個冷漠的好人。
人生而善妒,趨利避害,所以陸淺桃將他人對他的背叛,疏遠,統統納入到人之常情,表示理解,可他自己卻從來沒有做過那些“人之常情”的事情。
他會冒著大雨,隻為給舍人送一把傘,他會為了別人的一句結伴用膳,就每逢飯點兒地去找人家,晴雨皆是,夜深為了不打擾別人,即使發了高燒也是自己一個人踉蹌著去醫館,他還會為了友人一句常來信,就每隔幾日修書一封……
別人辜負對他的承諾,害他獨自在大雪天等了很久很久,他隻捧著手爐,淡淡一笑說“無礙”。
別人對他說的話他都放在心上,直到別人離開他。
別人要走,陸淺桃絕對不會留。
有時候左銀也很想不通,明明別人不見得是真心待他那些朋友的的,可他身邊的朋友卻越來越疏遠,陸淺桃明明最是重情。
好在璞玉總歸是會被人發現的,陸淺桃的溫柔,被一個人深深藏在了心裏。
一個才華橫溢卻社交關係簡單的人,拿來做丞相是再適合不過了。
大辰皇帝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力排眾議選了陸淺桃做丞相,每每進宮議論,時常讓其留宿,甚至專門在禦花園裏種了一小片桃樹,修建“潛亭”以示器重。
那時因為君臣之間常說私話,聖上不常寵幸後宮,兩人的相貌身量又是都十分出色的年輕人,再加上陸淺桃顏若好女,膚色白皙,穿那一襲長衫,舉手投足竟比當時勾欄裏最好看的優伶還要絕色,給了有心人編故事的機會。
柳上廣是皇帝的表親,為人雖有些不羈,卻也是憂國憂民,那時關乎君臣的床幃之事已然成了百姓暗道的故事,可聖上和丞相攪在了一起哪還了得,便一腔赤子之心放下生意就快馬加鞭地入宮求見。
桃林裏,涼亭外,風塵仆仆地柳上廣的腳步不自主地緩緩停住。
入眼,是蒼鬆一般的青衫,和如瀑的青絲。
那亭中美人捧著一本經卷入神地讀著,桃花的花瓣是粉色的,幾片落在僅有玉簪挽起的發上,美人側顏靜佇,柳上廣差一點兒就忘了呼吸。
陸淺桃的美,無關乎女性化的陰柔,也不是男子的硬朗陽剛,而像是雪後覆了層銀霜的鬆柏,化成了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