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不眠之夜
“沫沫,今天累了,早點洗澡睡覺吧!”先生在客廳喊。
“哦,知道了!”女兒大聲應著,然後跑到我身邊:“咪,想什麼呢?”
“沒什麼。”我睜眼朝她微微一笑。
“我的好咪!”女兒摸了摸我的臉頰,嗲聲說,“我的傻咪,我的親愛的咪咪,我愛你!”說著就俯身給了我幾個粘膩的吻。
“嗯,我也愛你。”我輕輕摟了摟她的腰,把頭往她身前貼了貼。
“哎呀,你個色鬼!”女兒驚叫一聲跳了出去。
我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隨即明白了,剛才摟她的時候,把臉貼到她胸前了。我不覺啞然失笑。
“臭咪!”這個正在發育的少女嗔怪道,隨後朝我眨了眨眼扮了個鬼臉,就跑去洗澡了。
司樂也跟我說過許多的“我愛你”,感覺大概跟我女兒的一樣吧?在她開始疏遠我以後,對於我偶爾無意間的碰觸,她也會條件反射似的跳開身去,當時她也認為我是“色鬼”嗎?我不覺苦笑著搖了搖頭,倒身躺在女兒的床上。
“還是很累嗎?”先生走了進來。
“還好。”我坐了起來。
“上午醫生怎麼說?”
“他說能治好,要求我停掉精神藥品。”
“是啊,早就該停掉了,我也早跟你說過那些藥能不吃就不吃,副作用很大的。”
“但我有點擔心一下子適應不了。”
“那就慢慢來吧,不適應也得適應。他有沒有說是什麼原因引起的?”
“根本原因是情誌失調,直接原因是太累和吃西藥太多。”
“那你以後就多點跟同事、朋友聊天、去玩囉,也不要再寫什麼東西了,整天對著電腦也不好。還有,多點去打球,就不要再一個人去跑步了,多幾個人玩會開心一點。我相信,一個人隻要多鍛煉、按時作息、飲食正常,就什麼問題也沒有了。”
“嗯。”
“女兒洗完澡你就去洗吧,早點睡,就算睡不著,躺著也是一種休息。”
“好。”
他站了一會兒,好像還想說什麼,最後還是沉默著出去了。
女兒出來後,我就去洗澡,隨後就躺在床上,他回來睡的時候見我還沒睡著,便問:“今晚沒吃安眠藥嗎?”
“沒吃。”我說。
“我們家還有桂圓吧?泡杯水喝可能會睡得好一點。”他說。
我想想也是,正好也口幹得厲害,於是又轉回客廳,泡桂圓茶,還往裏邊調了兩小匙蜂蜜。
回到臥室,他已鼾聲微起。若是我有他這種入睡速度多好啊……當然我還是睡不著的,身上極度疲憊,腦子卻極度清醒,那本沒讀完的日記又在我的腦海浮現,這是對我下午自我放縱的報複……我駕馭不了自己的腦子了,因為駕馭不了自己的心。我當然沒爬起來又去翻日記,不用爬,不用翻,它們都在我的腦子裏,後來的每一個場景,每一個細節,每一種感受,我都記得,而且一想起就仿佛全是當下發生的事,全是當下的感受。
司樂在與我交往了四個月後,開始疏遠我,由無意到刻意,我在她前後態度的巨大反差中備受折磨。那段日子的每個晚上,在女兒睡下後,我就到樓頂上散步,望星空,看遠處的萬家燈火,看樓下的七彩霓虹車來車往,或者坐在樓麵栽滿藤蔓的棚架下,淚流滿麵。我無限悲苦地回顧自己的人生:多少年過去了,原來我還在那裏,年少時的情懷以為早已埋葬,原來那一方天空從沒離開過我的心海。這樣的星空,我曾相伴多少年?這樣的黑夜,我曾獨對多少年?這樣的萬家燈火,世事繁華與暗淡,我曾思考多少年?這樣的孤獨與寂寞,我曾品味多少年?我以為我已跋涉千裏,原來還是在出發的地方。我以為我已走過,我是如此刻意地要走過,可是,多年以後,我仍在寂寞的故園徘徊,無言地淚雨滂沱。我還是這樣痛苦無望地愛著一個同性……同時我又常常無盡心酸地想著這半年來的一切,所有彼此說過的話,做過的事,發過的信息,最後明白一個真理:我隻是一個人,我一直就一個人,自己和自己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