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采臣,浙江封水人,性格豪爽,為人持重。常對人誇說,生平不好女色,不沾花惹草。
一天,采臣去金華辦事。走到北郊,夕陽西落,林木扶疏,霞光萬道。
采臣身背行囊,踽踽獨行。蔚藍的天空,絮雲飛卷,雲飛雲散;青蔥的林巔,倦鳥飛鳴,漸飛漸遠。
采臣敲敲酸脹的膝蓋,蔥蘢的林木後麵隱約露出寺院的一角。
推開褐紅色沉重的山門,一座宏偉壯闊的寺院展露眼前。佛殿莊嚴,金碧輝煌;寶塔壯麗,直幹雲霄。地上,蓬蒿遍地,高可沒人。似乎好長時間沒人住了。
東西兩廂的僧房,或開或關,都沒掛鎖。隻有南麵的一小間用新鎖鎖著門。
佛殿的東南角,種著幾竿青竹,高有丈許,枝葉婆娑,生意盎然。台階下不遠處,一池碧水,翠蓋團團,婷枝搖紅。寺院裏一片幽緲安謐的氣氛。
采臣在寺院裏閑逛。屈指算來,又到了會試的日子。每年這個時間,學子們蜂擁而至,城裏人滿為患,房租暴漲,旅店緊張,有時為搶占房間大打出手,鬧出人命。前幾年采臣領教過入宿城裏的苦處,心裏盤算著,不如住在這裏,又清幽又雅致,還省了房租。
傍晚,有個年輕人,背著個袋子,從寺門外走進來,徑直走向南屋,打開門鎖。采臣湊過去,上前施禮,說明想要在這裏住下。
年輕人笑了笑:“這裏沒有主人,我也是在這裏寄住的,如果你不嫌荒涼,你就住下,我也好有個伴兒,早晚能聆聽指教。”
采臣很高興,選定了鄰近的一間僧房,找來一捆幹草,鋪在炕頭;又把地上散落的木板支起來當做桌子。年輕人很熱情的幫著打理,一邊嘮些閑話。
吃過晚飯,微風習習,明月高懸,月華似水。
兩人伏在殿前露台的欄杆前,比肩交談,互通了姓名。年輕人自稱姓燕,叫赤霞。
采臣原以為他也是來應試的,可聽聲音又不像當地人。細細一問,才知道,原來是陝西人,鼻音很重,高呼嚕大嗓門的,語氣裏透著樸實和真誠。兩人脾氣相投,推心置腹,無話不談,大有相見恨晚之意。
夜已經很深了,兩人拱手相別。
采臣回到房間,因為是新地方,有些不習慣,很久了也睡不著,在床鋪上輾轉反側。
忽然聽到北牆外隱隱有說話聲,像是住著人家。爬起身,伏在石窗前向外張望,隻見月光融融,矮牆外的小院裏,站著兩個女人在說話。一個年輕些,約有四十來歲;一個是個老婆婆,穿著深紅的衣服,頭上插著銀釵,頭發灰白,背弓得像隻蝦,老態龍鍾,正和對麵的女人小聲地說著話。
年輕女人好像有點不耐煩:“這麼晚了,小倩怎麼還不來?”老婆婆笑吟吟的:“大概是相好的來了,纏住了,脫不開身。”
停了一會兒,女人又說:“這段時間,她沒有向你抱怨什麼吧?”老婆婆說:“沒有,但看樣子好像有點不如意。”“這小蹄子太不識相了,你待她那麼好,她還不買賬。我看你以後還得防著她點兒。” “這個,不勞你說……”
“趁我不在,誰在嚼蛆呢?”她們倆正嘮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兒飄然而至,隻見她容貌俏麗,花枝招展,滿麵春風。老婆婆反嘴笑道:“好話不背人,背人沒好話。我倆正嚼你嚼的有味,不想這小妖精俏吧聲的就來了,幸虧沒說到短處。”
一旁的女人咯咯笑著,一把拉住女孩兒的手:“快讓姨看看,受委屈了沒有,擔心死我們了。摸摸,看姨心跳得快不?”
老婆婆扭著身子湊上去,覷著臉,嘴咂的嘖嘖有聲:“小妖精真像是畫裏走出來的仙女兒。我要是男人,魂兒都不知被勾去多少回了!”
女孩兒嘻嘻笑著,很得意:“姥姥不誇我,還有誰誇我呢!”
仨人團到一塊兒,說聲、笑聲響成一片,也不知說些什麼。
采臣猜可能是鄰居家的女眷,沒有再聽下去,離開窗口,回去睡覺了。
過了一會兒,就沒有聲音了。
采臣剛合上眼,覺得房間裏有輕微的響動,像是有人走到身旁。他猛地坐起來,仔細端詳,原來是北院的女孩兒,正笑吟吟的站著。
采臣忙扯過上衣穿上:“你,你來幹什麼?”
“哎喲,你這是幹什麼?”她嗲聲嗲氣的在他肩頭推了一把,想扯采臣的衣服:“看把你嚇得那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