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郭敬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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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3月21日清晨,《小時代3:刺金時代》殺青,劇組以通宵工作超過24小時的極限狀態完成了這部電影。我已經記不清這是我們開機以來的第幾個大夜班,或者說,是第幾十個。
最後殺青的演員是碧婷和阿hold,她們在戲裏吵得如殺紅了眼,可是當宣布“殺青”,阿hold立即哭了起來。明明之前我們約好說,這次誰都不哭,但她卻完全忘記了這回事,眼淚大顆大顆地掉在咧開笑的嘴邊,又哭又笑的,惹得碧婷也哭了。
我其實記不得那一刻我有沒有哭,在和她們倆擁抱告別的時候,也許眼眶是濕潤的,但已經不像拍前兩部的時候那麼情緒激動,每殺青一個演員,我都要哭一場的程度。
但我還記得上次采潔殺青的時候,我們倆都哭得特別厲害,等她離開後,我一個人緩了一陣,才稍微平複過來。我問當時的執行導演“糕餅”他以前拍戲殺青時會這樣嗎?他說在大學裏剛開始做劇場戲的時候哭得很厲害,到後來,就習慣了。
一年之後,我似乎,也漸漸習慣了。
這大概是劇組的所有人工作以來最疲憊的一次殺青吧,所有人眼中雖然有如釋重負的欣喜,但也擋不住臉上結結實實的倦意。此時此刻對大家最大的安慰,就是躺在床上徹徹底底睡一覺吧。我們沒用多少時間來慶祝這最終的勝利,大家迅速收拾好器材離開拍攝現場。
我坐自己的車回家,車上隻有司機和兩個助理,也許是因為車裏太安靜,又或許是“殺青”帶來的興奮與疲憊,我看著車窗外不斷流經的空曠的街道與依稀的燈火,覺得有些恍惚。我拿起手機,往常無時無刻不在彈出的信息提示好像也被集體施了噤聲魔法,無數個工作群裏都一片沉靜,沒有人說話,沒有人火急火燎地催促著“導演,這個需要你盡快定一下”。這短暫的一程,我所能看到的,所能聽到的,都像是被什麼無形的物質隔絕了,我習以為常的世界在那麼一刻,空蕩如冬日裏淩晨六點的上海街道,風像有了重量和形態,吹過時會在人心底敲擊出漣漪狀的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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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年,我覺得時間越過越快。可能是我很早就出書、出來工作,我總覺得時間之於我的度過方式,是不同於大多數同齡人的。記憶裏能夠與所有人接軌的,是十八歲以前的時光,念書,和朋友嬉鬧聊天,閑散在家裏看小說看電影,在盛夏的陽光裏接過媽媽遞來的一片西瓜,剛吃下一口,紅色的汁水就順著手指一直流到手肘上,黏的,甜的。
我在不同的文章裏寫著我的青春歲月,小說、散文、專欄,一遍遍寫,每一次似乎都可以挖掘到一些連自己都不曾注意的細節。那時的時光過得很慢,是因為這樣的慢,它才在我的記憶中得以占據更大的分毫畢現的空間麼?
可是,我也漸漸不再那麼多地回憶那段時光了。
我現在的生活,是按照每一個小時,甚至每半個小時來過的。所有人要找到我,需要先和我的助理之一敲定時間,尤其是在拍攝電影的過程中,她有一摞用A4紙打印出來的每日行程安排,規整的表格上白紙黑字地寫明哪天的幾點我需要做什麼,和誰開會。這樣的行程一般需要規劃到一兩個月之內,隨時會有變動,所以她總是隨身帶著這個文件夾,仿佛那是她的一個器官。或者說,她是帶著綁定了我的定時炸彈。
我不再那麼多地回憶我的青春了,因為我離它越來越遠,也因為我的時間已經吝嗇地不再分配多餘的份額讓我沉湎過往。我像是美劇《24小時》裏那個一次次奔襲在危難中的特工,拚盡全力,不能回頭。時間驅趕著我向前衝,又或者是我拉著時間越跑越快,我們一起飛快地掠過了許多人,一些人離遠了,不斷有新的人並肩同行一段日子,又漸漸拉開距離。
這其實並不是讓我舒服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