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端來茶壺和碗公，陳佳明熟練地拆開杯碗外麵的包裝膜，汆燙過熱茶，看這架勢，衝茶也一樣沒問題的。我們點了兩份粿湯還有炸粿肉，鹽水豆腐這類小吃。實在是很對胃口，粿條湯一端上桌，我先喝了一口湯，那叫一個鮮美。
“這家還是挺好吃的。”這是我的評價。
“可是……好像還是以前比較好吃。”陳佳明語氣淡淡的。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很多東西還是以前的好。”
“你也是個念舊的人。”
“念舊是好事還是壞事？”陳佳明看著我問。
到後麵碗裏的粿條幾乎吃完了，天花板的燈照在黃澄澄的湯麵裏，盛著油光。我還是沒有想明白這個問題。
念舊的人都念情，都心軟。不念舊可能一輩子風風雨雨都能定定走過去，軟弱的總是要回望思忖，把自己煎熬著。
明明早上出來還是晴天，這會又烏雲沉沉，店裏大白天把燈全打開了，屋裏才亮堂一些。
“你下午還有什麼事嗎？”我問他
“下午，我下午要帶家裏人去拍照……”
“那……我下午就回去了。”
就這樣，我們打算告別。他送我回去就又經過了海邊，吹來的海風鹹澀，頭頂天空悶悶的壓著。我開始相信，天氣會影響心情。
回到家剛好沒人，我便回到房間一直待著，昏昏沉沉地想睡午覺又實在睡不著，像一條魚無意義地在床上翻來覆去，然後我又開始收拾衣櫃，剛好差不多要換季了，短袖衣服疊起來放在長袖衣服的後麵，衣服看來看去覺得又要換了，可是一想到買衣服又毫無頭緒。等收拾完，手臂酸腰也酸，整個人一沾到床上，就被粘住了，不知道被子上有什麼符咒，把我手腳牢牢定著不能動彈。
一定是有什麼符咒的，縛住了我的生活，很多時候我喘不過氣，隻能抑製著偷偷呼吸，像一個鼻炎深度患者。
晚上就是受審階段，晚飯時我小心翼翼地觀察誰會打開話匣子，但卻一直沉默著。直到我媽進廚房盛了湯出來，還未坐好，我爸的話就冷不防地丟出來：“你就隻會給自己裝，不會給爸媽，給其他人也裝一下嗎？”
毫無預警地接收到這些話，我媽愣了愣，然後翻了翻白眼：“我們好像已經離婚了是吧，我不是你的家人，我是客人。”
“你說這種話給小孩子聽到是什麼意思啊，你看他們就和你一樣，自私！”
“你說的話更難聽，要不是為了佳慧我才不會在這裏！你還敢說別人，你有好到哪裏去嗎？”
我和弟弟不約而同看了對方一眼，撂下筷子，這才把他們的目光短暫停留在我們身上，多日以來我們家的空氣裏一直暗流湧動，像海麵上氤氳了一場風暴，就等潘多拉的盒子被打開。
沒有誰能從風暴裏毫發無傷地走出來，即使是根深葉茂的參天大樹，曆經一次摧殘，葉子也會枝離破碎，而重新生長又是一段漫長的過程。我似乎還未成長為可以獨自麵對風暴的豐沛大樹，我珍惜我的每一片葉子，每一葉每一葉的生長。
“你們不吃飯可以去客廳的。”
我第一次對他們這麼說。也出乎我自己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