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各省的各種立憲、自治團體也相繼誕生。在海外,康有為將“保皇會”改名為“帝國憲政會”,留學生楊度在日本組織了“憲政公會”,梁啟超組織了“政聞社”。從上海到日本東京,民間立憲團體的破土而出標誌著時代風氣的轉換,如果說康有為、梁啟超是在1895年甲午戰敗的淚水和屈辱中登上中國的政治舞台的,那麼張謇、湯壽潛這些立憲派代表則從1906年開始在政治舞台上施展身手,在這一波推動憲政變革的浪潮中,他們的聲光蓋過了康、梁一輩,這已經是他們的時代。他們與江南新型工商業的發展有密切關係,他們有相當的社會基礎,是新興的中產階級、士紳、讀書人在政治上的代言人。湯壽潛和張謇一樣,在立憲派中屬於溫和派,他認識到立憲的三個基本條件:一是民權的伸張,二是法律的製訂,三是輿論的監督,法律不僅約束人民而且約束君臣,凡事取決於公論,“尤為憲政之本”。1906年,他們兩次聯名發出請速開國會電,要求以兩年為限,在他加上去的文字中有“時不可失,敵不我待”二語。結果當然都是被擱置了。他已看出清廷並無立憲的誠意,在《擬上攝政王書》中指出“今則預備立憲,形式是而精神非”,但他還是沒有放棄立憲的立場。
在投身立憲運動之時,湯壽潛把更多的時間、精力用在了鐵路上麵。“夙以時務致稱,晚以鐵路見賢”,這是張謇為他作傳時的概括,他在晚清之所以贏得很高的聲望,就是因為全身心地投入保衛路權、興建鐵路的實踐中,並取得顯著成效。早在1898年,英國銀公司與清政府就有《蘇杭甬鐵路草約》,此後便一直沒有動靜,連勘測都沒有做過。20世紀初,江浙民間要求收回路權的呼聲很高。1903年,在晚清新政改革中,新生的商部準許各地設立路礦公司,1905年春天,正好有美商到上海活動,試圖得到浙贛鐵路的修建權。年近半百、素懷實業興邦之誌的湯壽潛就在這時站了出來,當年7月,他和張元濟、夏曾佑等浙江籍名流在上海發起“浙江全省鐵路公司”,他被推為總理,決議向全省人民集資辦鐵路,獲清廷批準,授予他四品卿銜,總理全浙鐵路事宜,責成盛宣懷與英國銀公司交涉收回蘇杭甬路權。
從1906年到1909年,浙江境內修成鐵路328.2華裏,沿路築橋144座,平均每裏鐵路的造價隻有13400銀元(不計建橋及車輛),當時浙江旅滬學會評價“中國商辦鐵路,其成效以我浙為最速,其經費以我浙為最省”。這與湯壽潛芒鞋徒步、風塵仆仆、不計勞苦奔走於杭、滬之間,而且不受薪金、不支公費的作風是分不開的。期間,他還創辦了浙江高等工業學堂(鐵路學堂),為管理大筆集資款,還於1907創立了最早的商業銀行之一浙江興業銀行。然而當鐵路開工之後,英國銀公司不肯廢約,通過駐華使館向清廷施加壓力,要求向英方借款,實際上就是將鐵路抵押給他們。消息傳來,浙江鐵路公司於1907年10月發起“浙江國民拒款會”,湯壽潛多次致電軍機處抗爭,路潮洶湧,清廷一度想動用武力,軍隊都已集結。
為了把他支走,1909年,清廷先後幾次任命他為雲南按察使、江西提學使,每一次他都再三辭謝,堅持留下修路,到1910年8月他還致電軍機處反對盛宣懷為郵傳部侍郎。清廷指責他“狂悖已極”,將他革職,不準幹預路事。結果引起一場軒然大波,浙江各界、浙江旅居外地的同鄉紛紛請願、集會、抗議,電文雪片般飛向北京,甚至有一個工程師、一個工頭以身殉路。一時輿論洶洶,上海《天鐸報》《申報》《文彙報》《民呼日報》及各英文報紙紛紛發表評論,連篇累牘地刊載有關報道,浙江谘議局乃至浙江巡撫都出麵請求朝廷收回成命。8月25日,當清廷下令嚴禁上海、浙江、江蘇各地為湯壽潛革職而集會,他在兩天後隻身前往山東,登泰山、謁孔林,放鬆身心。而杭州商務總會於8月28日、9月5日兩次舉行集會,9月9日旅滬同鄉幾千人乘專列到杭州,冒雨前往巡撫衙門請願,秩序井然。至10月1日杭州還在舉行集會聲援。湯壽潛為了爭路權彈劾大臣,頂撞朝廷,不惜冒殺頭危險,因此而成為維護主權、艱苦創業的代名詞。
在一波又一波捍衛路權的聲浪中,混合著要求速行立憲、召開國會的呼喊。1908年頒布的《結社集會律》,畢竟在法律上確立了老百姓結社集會的權利。
1907年12月,預備立憲公會和憲政公會、政聞社、憲政研究會等團體決定成立“國會期成會”,作為領導全國請願運動的臨時團體,派人到浙、蘇、皖、湘、贛、粵、豫等省活動串聯。當年12月、1908年1月,張謇、湯壽潛兩度和人討論國會問題,1908年2月,在預備立憲公會一次會員常會上,討論了創辦私立法政大學(即上海政法學院前身)、請求開國會、設立“宣講研習所”等事項,張、湯等都在會上發表了演說。同年4月,他們決定派代表到北京請願。
6月7日,他們以“預備立憲公會”的名義邀請全國各省的立憲團體,共同赴京請願,敦促召開國會,7月12日,“國會期成會”正式舉行成立大會,目標是速開國會,拉開了晚清國會請願運動的大幕。浙江的運動就是在湯壽潛直接促動下開展起來的。借助辦鐵路贏得的社會聲望,在推動立憲運動中,他起到了旁人難以起到的作用。這年6月,他在上海電促浙江各團體行動起來,8月10日推出代表,會上通過了由他執筆起草的《代擬浙人國會請願書》,再次闡述了他的立憲思想,其中指出:“汲汲需開國會以便人民實地練習,得以增長其智力。”他認為,國民程度不是實行立憲、民權的必要前提,而是同一進程的兩個方麵,可以讓人民在實踐中提高自己的水平,議員應是“有才能者,有學識者,多額納稅者”,要給予“天下通才參政的機會”。這些思路即便今天讀來還能引起我們的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