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民國十九年冬(1 / 1)

民國十九年冬,我終究沒來得及看見我人生裏的最後一場雪。

刑場之上,我仰頭虔誠地閉眼祈禱,希望老天憐憫我們一絲,讓我在死前再看一眼他最愛的初雪。刑場之下萬人圍觀,他們眼中輕蔑,口中說著那些三綱五常的人世倫理,“他大概是對的”我想。世人輕蔑無知,將我們視為豺狼虎豹,這個腐朽的人間,早該被顛覆了,他曾是那束敢於焚盡黑暗的火光,是我,親手把他推入牢籠,又葬於那個春末。

想我半生荒唐無知,竟在我第三十三年的歲月裏才看清這個世間和我的人生。而他更像是降臨凡間的神明,帶給這昏暗的世界光芒,也帶給我一絲明亮。

還記得初見他的那一年,我們相遇在那個報刊亭,他那麼陽光燦爛,手裏揮舞著剛拿到的報紙,正激動地與他身旁的同學們談論民國的成立和孫先生的偉大輝煌,又高聲地當街謾罵那些想要勾結外人,趁機謀權的賊人。我站在遠處暗暗羨慕他竟能如此張揚明亮。等同學們各自散去的時候,他疑惑地朝我這邊走來,可能是注意到了這亂世裏無處可歸,低頭沉默的我。但我沒等他走到我的麵前,便跑開了。我想:我這樣深陷亂世泥潭,飄零灰黯的人,沒資格靠近他這樣陽光般的人。

再見到他的時候,我已經不再是那個漂泊流浪的小孩,我被那些人派去監視並設法暗殺他,到後來我才懂,那是因為那些人怕,怕這束烈火灼燒天際,將他們那些肮髒腐敗照亮地無處可藏,怕他喚醒那些俗世庸人。可那時候我不懂,我隻知道服從他們那些偽君子的命令。

從接到命令的那一刻起我便日日跟在他身後,我自認為我隱藏地天衣無縫,因為在跟蹤他的兩個月裏我隻跟蹤丟了兩次。一次是我險些被他的同事發現的時候我逃掉了,另一次是我趁他睡著的時候酒癮犯了,貪喝了那杯他放在院裏的酒。等我第二天迷迷糊糊在角落睡醒時他已經走了,後來我在巷子南邊的學堂裏找到了正在讀書的他。我在暗處看到他的側臉照在陽光裏,竟有一刻覺得他在冬天的暖陽裏美的不真切......

後來上級命令我抓到他,當我右手握槍,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出現在他麵前的時候,他臉上有震驚,有坦然,但還有些我看不明白的東西。

我冷眼看他,他一如當初那般陽光坦然地站在我麵前,隻是緩緩舉起衣袖裏的槍對準了我。風聲沉默,我們兩人對峙在這片我早已選好的無人之地。我好像是十九年來第一次正麵看到他,他堅毅的眼神,幹淨的衣衫,仍如那日。我們兩個人同時動了手,但很不幸他射偏了,而我趁機閃到他身後並甩開左手手心裏的軍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愣了一瞬便不動了。為了震懾他,我將刀刃一點點劃上他的脖頸非致命處,看他白皙的肌膚上盛開一絲血紅的花,我竟有一絲嗜血的興奮。我想:我大概是有點瘋狂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