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縣上開完羅夢鮮的追悼會，又按相關規定辦理完了遺屬補貼和撫恤金後，雷清蓉回到了家裏。這時，她人整個瘦了一圈，眼睛紅腫，目光空洞，好似靈魂離開了身子一樣。她剛把羅夢鮮的遺像在桌子上放好，婆母就走了進來。老太太一下也衰老了許多，但她仍然把頭發梳得光光生生，幹淨的衣服上一點褶皺也沒有。她挨著兒媳婦在床頭上坐了下來，接著將雷清蓉的手握在自己瘦骨嶙峋的手中，這才說：“清蓉，要哭，現在在家裏，你就哭出來吧！”
雷清蓉聽了婆母這話，卻猛地抬起了頭，看著老太太說：“不，媽，我不哭！”
老太太說：“不哭就好，孩子！”說著，老太太把手放到了雷清蓉頭上，像對嬌慣的孩子那樣撫摸著，深情地說：“媽早些年，隻要一想起你死去的爺爺和父親，就忍不住以淚洗麵。可後來發現，眼淚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隻有堅強起來，麵對現實，才能更好地活下去！因此後來不管遇到什麼樣的打擊，我都不哭了！”說完，老太太看著雷清蓉，兩眼閃爍出一種莊嚴的光芒，接著說：“夢鮮是救人死的，他用自己的生命，換回了一個像是花骨朵兒一樣年輕的生命，他死得值！所以你不用太傷心，孩子！”
雷清蓉聽了這話，猛地抱住了老太太。其實，她心裏何嚐不清楚老太太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可是現在，她不但沒能安慰老太太，反而讓老太太來安慰自己，她既覺得慚愧，又十分感動。於是，她把頭埋進老太太懷裏，像個撒嬌的小姑娘一樣蹭了蹭，趁機在婆母的衣服上蹭掉了淚水，然後才看著老太太說：“媽，我知道！”
“知道就好！”老太太接著撫著雷清蓉的背，繼續說：“你還年輕，孩子又小，以後的路還很長，打起精神來吧，孩子！”
雷清蓉又像一個聽話的小學生那樣，回答了一句：“是，媽！”接著，又看著老太太，用一種商量的語氣說：“媽，有一件事，你說我該不該答應？”
“什麼事？”老太太問。
雷清蓉說：“今天我在教育局辦完夢鮮的撫恤金手續後，局長把我喊進了他的辦公室。他對我說，現在全縣的教師缺編很嚴重，尤其是我們這樣偏遠的鄉村小學。夢鮮犧牲以後，縣上一時半會還給這兒派不來公辦老師。為了解決師資問題，也為了弘揚夢鮮這種精神，他說經請示縣上領導同意，決定特事特辦，破格解決我為民辦老師，先頂替夢鮮的位置，在村小學上到課。等明年‘民轉公’的指標下來了，再參加考試。如果考上了，再作統一安排！媽，你說我去不去？”
“去！怎麼不去？”老太太一聽這話，高興起來，大聲說。
“可是，媽，民辦教師早就不搞了，我就是因為夢鮮……”雷清蓉還是顯得有些遲疑的樣子。
“那又有什麼？”老太太還是鏗鏘地說，“這是好事！照我想，組織上這樣安排，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因為孩子！夢鮮很愛他的學生，學生也很喜歡他。現在他不在了，突然新去一個老師，孩子們一時會不適應。叫你去，孩子們可能會對你親一些，而你也能盡快從悲痛中解脫出來，這不是好事嗎？”
“可，媽，我……”
“你什麼？”老太太像是看出了兒媳婦的心思，馬上又說，“你怕教不下來，是不是？你放心，隻要你心中有孩子，就沒有教不下來的！你不還是高中畢業嗎？這幾年在我們家裏，也沒少讀書！你會教得很好的，孩子！”
雷清蓉看著老太太，從婆母的眼裏看到了鼓勵和希望。她覺得不能辜負了老太太的一片真情，於是就說：“好吧，媽，我會努力的！不過我還是有些擔心，要是明年考試考不上，又怎麼辦？”
老太太說：“考都還沒考，怎麼就知道考不上呢？事在人為！再說，即使考不上，這也不丟人，回來種莊稼唄！”老太太說到這兒停了一會，似乎在思考什麼，然後才接著說：“從現在起，你就一邊教書，一邊抓緊複習，家裏的事，你什麼也不用操心了！”
“可是，媽，那些承包地怎麼辦？”雷清蓉問。
老太太說：“承包地還不好辦？村裏這麼多人需要地，我們轉包一些出去不就行了！”
雷清蓉聽了，激動地喊了一聲“媽”，剛要說話，女兒玉蓮低著頭，忽然走了進來，很遲疑的樣子。
雷清蓉忽地抬起頭，看著女兒，然後滿是疑惑地問：“玉蓮，你怎麼了？”
玉蓮看了看母親，又看了看奶奶，又把頭低下了，雙手摳著指甲，半天沒吭聲。
雷清蓉又追問了一句，玉蓮這才抬起頭，迎住了母親的目光，說：“剛才肖老師告訴我，說校長到縣上打聽了考試成績，我考上了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