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可否陪伴我(1 / 2)

齊***葬禮,在她的故鄉舉行。

一個小小的山村,草在青,樹在綠,雲朵在遊離,泥土在鬆軟,助葬的人把棺材放在柩車上,就這樣出發了。齊***舊識、遠房親戚、還有品澤軒的眾人,一個個全都來了。沿著河岸,湍急的流水聲嘩嘩響個不停,卻敵不過一陣高過一陣的啼哭聲。模模糊糊的話音,纏纏綿綿的哀悼,斷斷續續的語句,每個人都在讚揚著齊***品德,每個人都同她有訴不完的前塵往事。

我走在齊澤軒和一群遠房親戚的身後,眼淚一粒粒沉默地往下掉。我也很想大聲地嘶啞出來,卻發不出聲,像是沉甸甸的石頭壓在心上,禁不住快要窒息。

哀樂奏了起來,低音喇叭、長喇叭、號角、低音笛一齊奏鳴,雄偉而悲愴,樂器在薄暮的光線中閃閃發亮,卻象征著一場生命的吞沒。

齊奶奶,你依然是我所有困境中的那一抹溫暖,永永遠遠都不敢忘。

塵歸塵,土歸土,樹葉稀稀落落地飄下,像是欲止不能的淚。凋零的歲月,凋謝的情懷,都隨著這一抷黃土,埋葬於蒼山洱海之中。

葬禮進行了一整天,夜幕時分,人潮散去,我和齊澤軒這才發現了一個瘦小的身影,默默地立在場地的後方。

見周圍人都走光了,夏小品這才走過來,朝齊澤軒微微躬身:“對不起,我就是想過來……和齊奶奶道個別。”

我本以為那天在醫院,夏小品嚶嚶哭著跑開,從此便不會再多糾纏。可沒想到,她一直都在背後默默關注著齊澤軒的動態。葬禮上也是不吵不鬧,直到結束才過來恭恭敬敬地行禮,並沒有再追著齊澤軒討要原諒。她似乎終於成熟了些,懂事了些。

隻是這次,夏小品追來了,卻全然不見葉熙陽的蹤影。看來,那份報紙上的讚譽,不過是他最後對我的一點彌補而已了。

齊澤軒的心情正是沉痛,也不為難她,默默地頷首示意。今天一整天,他一直克製隱忍,在滔天巨浪般的啼哭中,他這個最該哭的人卻一直神色肅穆,好像生怕打擾了***安寧。

沒有太多話語,夏小品跪在齊***墓前,隻一直不停地磕著頭,結束之後,也依然垂著眼眸,不見從前的瘋癲跋扈。是什麼讓她突然變成了這樣?難道經曆了痛苦的失去,已讓她明白了情中的道理?

夜色微濃,一切都保持安靜,一切都漲勢凶猛。回到村中的旅店,我早早爬上了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或許是鄉野的氣味太過濃鬱,或許是深刻的悼念太過強烈,我突然覺得黑暗難耐,直直地坐起身,點亮了屋內的燈。

燈亮了沒過多久,就聽到規律的三聲叩響,我已對齊澤軒的敲門節奏熟記於心,毫不防備地打開了門。

“雨澄,見你房間燈還亮著,想進來同你說說話。”

這種境況,他心底必定萬分難受。我理解地點點頭,柔聲道:“進來吧。”

視線相對,他神思恍惚,我也不知從何起頭。

安慰總是捉襟見肘,我害怕自己一旦安慰,更會激起他傷感的情緒,繼而更加無法收拾。可若是另起話題,又顯得太過忽視他的感受,難免使得強顏歡笑。

斟酌再斟酌,我的話還未出口,身體已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摟過,落入齊澤軒的懷抱之中。

他抱著我,緊緊的,好像要把我揉進他的生命裏。骨骼的顫栗如此劇痛,他攥緊深刻的悲傷,終於在這溫熱的懷抱中,放開了壓抑。

“雨澄……”他哭出了聲,毫不掩飾地將最深處的脆弱剝離在我麵前,“我已經失去了奶奶,失去了我唯一的親人,我隻有你了。雨澄,陪在我身邊。”

他的悲痛感染了我,反手也抱住他,輕輕拍著他背。嶙峋的背脊鐫刻了疲憊和哀傷,紮得我心中一寸寸刺疼,不禁柔聲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陪著你。”

他的身體僵硬了一瞬,緩緩放開我,雙手扶住我的肩,凝視著我的眼睛,前所未有認真的神情:“雨澄,不是這樣的陪伴,我希望你,今後的歲月能夠願意一直陪在我身邊。”

我愣怔在原地,手足無措。悲傷讓人神形憔悴,也同樣可以讓人擁有義無反顧的勇氣。可我能如何回答呢?這個問題來得太過突然,我甚至從未思考過。

瞧見我的沉默,齊澤軒收回了凝視的目光,垂眸低語:“對不起,我隻是感到有些害怕,讓你為難了。可我還是想說,早在獄中見到你,我就動了幾分心思。你和我演的是出戲,可我已經戲假情真、難以割舍。我本想一直遏製著,可終究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我怕再不說,你也從我身邊偷偷溜走……”

才剛剛失去至親的人,他的情緒,我理解。其實,和齊澤軒在一起也未嚐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過去都過去,人總要看向未來。在我二十好幾的年華裏,總共愛過兩個人,一個是許望舒,一個是葉熙陽,和望舒尚且還是朋友,和葉熙陽,已經什麼都不是了。

可我從未思考過自己對齊澤軒的感情,此時又能給他什麼許諾呢?我曾經在對葉熙陽無意的時候輕率地答應過他,間接導致了如今的惡果,絕不可以再次重蹈覆轍。更何況,齊澤軒剛剛失去至親,我不能出爾反爾地在他心上再紮上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