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十三 釋舊怨(1 / 2)

李彥直命手下將盧鏜推出斬了,諸將皆愕然,俞大猷慌忙勸阻,李彥直怒氣不解,盧鏜掙紮上前,道:“都督如今權傾東南,盧鏜為一待罪之將,都督莫殺一個盧鏜,就是殺十個也無人敢二話。隻是盧鏜雖死,也希望死個明白,還請都督示下,為何要殺我?”

李彥直恨恨地指著雙嶼方向,說道:“雙嶼一戰,你可還記得清楚?”

“記得。”盧鏜答道。

“那你可知道李光頭?”

盧鏜怔住了,李光頭?他如何會不曉得李光頭呢?卻見李彥直從懷中取出一包眉毛來,喉音若哀若怒:“李光頭是我叔叔!”

此言一出,張嶽等幾個知道根底的心裏都忖道:“都督也真是大膽,竟然當眾承認這層關係。”但轉念又想:“不過此事現在讓人知道也無妨了。”

俞大猷對這件事情也不清楚,盧鏜卻馬上就恍然大悟了,滿頭白發低垂了下來,歎道:“原來那傳言是真的,李家和海外果然大有聯係。”

李彥直但冷笑而已,但盧鏜旋即又抬起頭來,道:“可令叔之死,和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李彥直怒道:“兵是你帶的,人是你殺的,還說和你沒關係?”

“沒錯,兵是我帶的,人也可以算是我殺的。”盧鏜道:“可是我當時任都指揮使,已故朱巡撫命我進兵,都督你說,我是該聽命,還是不聽命?朱巡撫命我殺賊,都督你說,我是該殺,還是不殺?雙嶼該不該攻,令叔該不該殺,自是公卿們的決斷,我輩身為武人,隻知道帶兵打仗以報效國家而已。人家兩國相爭,各為其主,互殺父子,也隻算是公仇、不是私怨。何況都督與我同屬大明。都督若為其它事情殺我,我沒話說,若是為此事殺我,我到了閻羅殿前,也要喊一句冤!喊都督你公報私仇!”

李彥直聽完哼了一聲,他對李光頭自有一股特殊的感情,朱紈、盧鏜殺了李光頭,他理智上雖知朱、盧辦的是公事,但人畢竟是感情動物,心中便不能無恨,朱紈已死,他就遷怒到盧鏜頭上去了。但盧鏜這番話合情合理,又牽涉到李彥直治軍的理念,若李彥直這時再殺了盧鏜,於他的威望損害甚大。李彥直並非一味感情用事之人,至此殺意大減。

俞大猷也來勸他,說道:“盧鏜說得沒錯,彼時他奉令殺敵,並非有心,盧鏜是老將了,隻是命運乖蹇,若都督給他個機會,必有用武之地。”

李彥直斜了盧鏜一眼,冷笑道:“我這次調他來,可沒打算用他。”他究竟不夠跋扈,沒說出那句“我就是要公報私仇”的話來。

“用不著我?那可未必!”盧鏜知道自己的生死就在李彥直一念之間,因力下說辭:“都督,我雖出獄不久,但也知道如今浙東的戰況,都督手掌大權,以強壓弱,這仗最終還是能打贏的,隻是眼前的局麵,隻怕不是很順利吧?”

李彥直道:“那關你什麼事!”

盧鏜道:“卑職觀都督這幾日的用兵,平海大略是對的,在風浪中橫衝直撞的戰將也有,可惜都督以下、將上之將,好像卻少了一環。隻有說善打海戰又熟悉浙海海情的人……”他眼睛從諸將臉上掃過:“都督如今,怕連找個商量的人都難吧。”

此言一出,諸將無不大怒,李彥直卻也不否認,但哼了一聲,說:“你莫貶別人抬自己,如今俞大哥一到,我便無憂。總之用你不著!”

盧鏜不與他做口舌之爭,隻問:“那都督準備如何攻打諸賊呢?”

李彥直笑著一揮手:“陳思盼等賊人雖然狡猾,但隻要我大軍到了普陀,彼自然土崩瓦解。”因俞大猷才來,形勢不熟,所以李彥直還是打算親自率軍出戰。

“原來都督是打算親自率領船隊作戰啊,可都督能確保必勝麼?”盧鏜道:“都督的戰艦雖有百艘,軍士雖有數萬,但放到大海之中,與一粟何異?舟山群島可以藏身藏船的洞穴何異萬千?諸海賊駕小船藏匿於其內,官兵勢大則隱匿,官兵懈怠則出擊,都督的軍械縱然犀利,但隻要有一次不小心,被海賊以小船欺近襲擊,一次伏擊或者一場大浪就能毀了都督的不敗聲名!”

他說的卻非危言聳聽,這個時代海上作戰不似陸地作戰,由於技術所限,勝敗受偶然因素的左右甚大,宇字號、宙字號私掠隊也不是兵力太弱,隻因在普陀山遇到陳思盼的伏擊,結果便是一個全軍覆沒,一個投降敵人。海府軍雖然威震東海,但真入海剿盜時卻還是不能完全確保沒有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