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琉球頭驚濤拍岸,如卷層雪,但王直此刻卻全沒心情欣賞這壯麗景色。
“北桑的形勢怎麼樣了?”
“官軍還沒什麼動靜。”
盡管是好消息,但這隻是苟安,王直哪裏知道李彥直接下來要采取什麼措施呢。
南麵對南大員的進攻一直沒有取得突破性的進展,北麵的防線又岌岌可危,更可怕的是,王直完全看不到自己的未來。
兩天前,王清溪的舊部給他送來了一封招降書信,但不是給王直的而是給破山的,雖然破山當眾燒掉了信件,可毛海峰等卻還是不免心生疑竇:現在王直和破山雖然聯軍,但名義上王直仍然是老大,李彥直送招降書來,為什麼不給王直而要給破山?
盡管王直心裏明白,自己這個擄掠過嘉靖皇帝的人是不可能得到官方原諒的,他唯一的生路就是把大明搞亂,若搞不亂這個天下,剩下的就隻有流亡或者受死,再沒有第三條路了。
西、南、北三個方向都是敵人,東方又是茫茫大海,王直就是要逃也尋不到出路。
“難道我王五峰縱橫一生,就這麼完了?”
一股英雄末路之感油然而生。
就在這時,破山派人送來了一封信,王直拆開一看,忍不住心頭火起,竟將書信揉成了一團。
毛海峰問:“幹爹,怎麼了?”
王直指著港口的方向怒道:“玄寂這禿驢,他要回日本了!”
其實這對破山來說,也不算很意外的選擇,雖然回到日本以後他們就隻能坐觀李彥直收拾東海西岸,但在眼前的局勢下也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隻是王直此刻心情不好,看到信之後自然不悅。更何況信中透露出“邀請”之意,這“邀意”分明是破山以主人自居而視王直為客,也就是說,如果去了日本王直便要屈居其下了,這更是讓王直惱火。
就在這時有人來報:“北麵有船來了!”
“是自己人!”
王直派人去接,來的卻是徐惟學的侄子徐海,他駕駛一艘輕快的雙桅帆槳並用船和兩艘海滄舟,和他一起到達的還有一百多名精幹的屬下,王直見到他不免擔心是徐惟學敗亡後徐海帶著殘兵逃遁至此。
幸好,徐海帶來的卻是一個好消息:“官軍到達浙南之後忽而停頓不前,也沒有再南下,有消息說他在浙南的船隊雖然維持著,可卻暗中抽調部隊北上了。”
“怎麼會這樣?”
王直喃喃道。
徐海說:“聽說好像是南京那邊出了問題。不過這個消息也不是很準。”
王直啊了一聲,臉容微顯紅暈,這是近一個月來罕有的興奮。
“南京出事?南京出事?難道李彥直後院起火了?”
若是這樣,那可就是他們反敗為勝的千載良機了!
“快請玄寂法師!”
盡管在情緒上對破山不滿,可他這時仍然需要借助破山的力量。
這時候的破山,已經蓄了一下巴的須,眼角頗見褶皺,和當初那個風流和尚的形象大大不同了。他聽說了徐海帶來的消息後,卻沒有像王直那樣興奮起來,瞥了五峰船主一眼,心想:“他是溺水溺怕了,抓住了一根稻草也當巨梁。”臉上就淡淡的,說:“這個消息未必準確,說不定就是李彥直的詭計。”
王直本來懷著滿腔的希冀,卻仿佛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毛海峰便冷笑起來,直指破山膽小怕事。
“不是我膽小怕事,是這事不合情理。”破山說著瞄了徐海一眼,眼神中充滿了懷疑。
“你這麼看我是什麼意思!”徐海頂撞了回來。
“沒什麼意思。”破山嘿了一聲,說:“總之這事我覺得懸,若要反攻大陸,別預我一份了。”
“這可是我們最後的機會了!”王直怫然說道。
“這絕不是我們最後的機會。”破山說:“如果說我們還有機會,那除非是李三得了急病死了,或者忽然爆發一場席卷九州的天災,否則的話……我看不出我們有什麼機會了。但就算要等這樣的天賜良機,雞籠也不是個好地方,我決定回日本去等。”
破山走後,王直卻連夜召集部下商議如何集合兵力,反攻大陸,這時就連毛海峰都覺得哪怕南京方麵真的出事,成功反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王直卻仿佛陷入了某種病態,不許人對他的意見有半分懷疑。
那邊破山卻來到碼頭,進入自己的旗艦,他拿了一把錘子,猛地將艙內的大甕砸爛,甕中滾出一個人來,卻是商行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