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欺君都是死罪,何況是挾持君上,禍亂京師!”
這句話,說的不是別人,就是王直!
王直禍亂北京,對大明帝國造成的衝擊之強,士人們認為幾不亞於安祿山,因此對王直的處置,必殺之而後已!
可大員一戰的結果卻是:破山東走日本,而王直卻“失蹤”了。
不久,一個確切的消息從呂宋一帶傳來,卻是有人在馬尼拉灣一帶見到了王直,李彥直當時就下令:江浙閩粵衛所官兵全麵下海,搜捕這個巨寇!
“君辱臣死!何況上皇被脅!王直不得,我有何麵目上京麵聖?汝曹有何麵目再食國家俸祿?”
李彥直下的命令中充滿這樣慷慨激昂的行文,可那些老滑的衛所官兵們卻半點也沒被打動,他們聽到這個命令後暗暗叫苦,卻又沒法不接任務!搜尋海賊,這是他們的本分,何況是最高長官海軍都督府都督下令呢。
一批一批的官兵就這樣被運往南洋,按照對點駐紮的要求進駐南洋各島嶼:原南直隸衛所官兵進駐飛龍寨,原閩南衛所官兵進駐新加坡,原閩北衛所官兵進駐婆羅港,原浙江衛所官兵進駐巴拉望,原粵東官兵進駐馬尼拉。
按照這種對點駐紮,每個衛所主搜一片海灣,每個千戶所進駐一大島群,再接下去便是依等級分派任務。南海廣闊萬裏,數萬衛所官兵一分攤開來,很快就散於無形。
更讓衛所官兵叫苦連天的是,海軍都督府衙門的人將他們放在這裏之後就準備不管他們了。
“南洋到處都是錢,到處都是糧食,還管我要軍資?”
海軍都督府的回複硬邦邦的,沒有一點人情味。衛所官兵一得到回複後馬上又叫苦連天改為衝天憤怒,幾乎在同一時間分布在南洋各島的官兵就都發出他們的怒吼,軍戶拿著刀去找百戶理論,百戶苦笑:“我也是被坑的啊。”就帶了他們去找千戶,千戶的情形當然和百戶們一樣,於是就帶了他們去找指揮使。
指揮使們呢?再往上,長官就是南洋總巡按胡宗憲,卻不是個個指揮使都見得到他,因為胡宗憲本人駐於呂宋,所以隻有粵東衛所的幾個千戶能找到他,其它衛所隻好等有船經過,才能捎消息帶到馬尼拉抗議。
這些消息從婆羅、巴拉望到馬尼拉還近些,要從飛龍、新加坡到馬尼拉,那估計等胡宗憲得到消息回複來解決問題,這些官兵都得餓死了。要是這種情況放在山西、陝西等三北地帶,官兵們早就嘩變了!可在這裏,他們嘩變什麼啊?
嘩變這種軍隊舉動,從某個層麵上來講就像小孩子鬧別扭——得有大人在場小孩子才鬧得起來,而婆羅、巴拉望、飛龍、新加坡的四批衛所官兵要鬧嘩變,也得找到個對象才行啊。可是這四批官兵能夠麵對的,卻隻有茫茫的大海!
若這種情況放在遼東,也許這些官兵早就當了逃兵逃跑了,可是這裏不是遼東啊,從這裏到他們的家鄉,隔著茫茫大海,更要命的是,除了港口有華人守衛、碼頭有華商之外,其餘的地方,不是一望無際的熱帶雨林,就有言語不通的危險生番,再就是非我族類的佛郎機人、回回人。在這種情況下,當一個逃兵無疑比繼續呆在部隊裏更加危險。
而在呂宋,粵東衛所官兵雖然能找到一個憤怒的對象,可奸猾無比的老胡看著來抗議的衛所官兵,隻是淡淡地說:“你們找我幹什麼?我也沒辦法。”
衛所官兵們憤怒了,這些兵油子對外不行,對內卻橫,當場就要動刀,這時卻有幾隊鳥銃手擋住了他們。
“你們做什麼,造反嗎!”
不過比這怒喝更有力量的,是明晃晃的倭刀和一把把嶄新的鳥銃!
“憲台大人,”原海門所千戶梅盛雕跪下磕頭說:“大人,不是我們敢造反,隻是你好歹要給我們一條活路啊!”
“什麼活路?”
“至少要給我們發餉啊!”另外一個千戶——甲子門的盧麻子說。
“當初我也跟都督說過這句話,”胡宗憲道:“可你們猜他怎麼回答?”
“怎麼回答?”眾千戶趕緊問。
胡宗憲拉長了臉:“都督說,南洋地方富饒,你去到那邊不發財就算了,還問我要錢?要刀要船我都可以給你們想辦法,但生計你們要自己解決。你們說,我有什麼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