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3章 《混沌——賈平凹散文隨筆集》書衣隨筆(2)(1 / 2)

賈平凹是對中國當代文學有重要貢獻的作家,他幾乎每隔十年便給文壇帶來一輪震撼:三十歲時寫出了《商州初錄》,以文化尋根立足;四十歲時寫出了《廢都》,風格為之一變,在時代的大惑中求得個人的不惑;這回是五十歲時寫出了《秦腔》,應是知天命之作,同時也道出了中國農村發展的“天命”。三十多年來,他像一頭沙漠裏的駱駝,邁著沉重雄健的步伐,跋涉在現實生活的泥水砂石之上。他的創作全景式地反映了中國,尤其是中國鄉村急劇變化的生活現實,其創作風格與時代情緒緊密暗合,蘊含了相當大的社會曆史的信息量。

把曆史還原給文學

在這次評獎過程中,入圍的作品中有多部寫家族史的長篇力作,如大陸作家劉醒龍的三大卷《聖天門口》、台灣作家陳玉慧的《海神家族》等,都是以家族史來印證國史或者地區史。但由於曆史本身是根據各種意識形態敘述出來的,這些作品的意義在於以文學印證了曆史的主流敘述,但是當曆史的一麵被豐富地展示出來時,文學的一麵卻多少受到了限製。香港作家董啟章的《天工開物.栩栩如真》是一部構思絕佳的作品,以人、物之間的關係來構築一部家族史和香港史,恰如其分又匠心獨運地寫出了香港這座城市的特有的資本主義曆史風貌。其精妙的藝術構思和後設的寫作技巧受到了評委的讚揚,但是在處理“人物”這一新的藝術物件時定位尚不清楚,好在此卷是作家計劃中的《天工開物》第一部,還沒有展現其三部曲的全部藝術麵貌,以後還有機會給以更加準確的評價。決審委員會經過長時間的討論爭辯,最終以多數票選出了《秦腔》為首屆“紅樓夢獎”得主,其主要原因還是因為這部小說完全擺脫了那種曆史觀念先行的弊病,把曆史還原給了文學,《秦腔》也是運用一種家族史的寫法:從清風街夏家三代曆史的演變來看,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最後一代出生的女嬰竟然沒有屁眼,讓人想起了拉美魔幻現實主義的作品——它絲毫沒有去印證具體的曆史事件,卻從整體氣氛的烘托裏,深刻地展現出作家對當代生活發展趨向的認識。

現實主義藝術的魅力

《秦腔》是賈平凹根據他的故鄉陝西丹鳳縣棣花鎮(村)的農民日常生活場景,虛構了清風街這一民間社會,描述了近十年來中國農村經濟的破敗、古老的土地觀念的轉變、農民勞力向城市流散、市場經濟和商品觀念在農村的滲入等等,幾乎沒有完整的故事、情節和人物,清風街的居民們度日如年地一天天活下去,有幾個人小奸小壞,有幾個人勾心鬥角,在這過程中,有的人死了,有的人走了。作家懷著極其矛盾的心情,既為農村的衰敗而沉痛哀吊,又以一種無可奈何的心情看著農民兄弟帶著朦朧的希望走向都市、開始新的生活曆程,於是“無邊的恐怖”(司馬長風評沈從文小說語)就慢慢地接近了。貫穿始終的是古老的戲曲,《秦腔》在西北農村一步步沒落的過程,為衰敗中的傳統文化唱起了挽歌。就像是早春時節,你走在郊外的田野上,感覺著大自然的春天到來,天氣雖然還很寒冷,衣服也並沒有減少,但是該開花的時候就開花了,該發芽的時候就發芽了,你走到田野裏去看一看,春天就這樣突然來到了。讀《秦腔》就是有這樣的感覺,好像自然狀態的民間日常生活就是那麼一天天地過去了,瑣瑣碎碎地過去了,而曆史的腳步就在其中展示出來。這就是真正的現實主義的魅力。就如曹雪芹創作偉大的《紅樓夢》一樣,家族史無須用來印證曆史的真實事件,反過來是用現實主義的力量揉碎了現實生活中無數細節,再創造出一個更加完整、更加和諧的藝術世界。這樣的現實主義,是天地的、自然的現實主義,也是最有力量的現實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