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時的舊作,湊字用(1 / 3)

妖怪生活故事

很難想象,在大都市的摩天樓中,竟然存在著如此古典雅致的電梯。由黃花梨木天衣無縫結合成的內壁呈現微微的外弧,以白黑和青sè為主的淡彩壁畫輕鋪於其上。天頂右角的轉折處懸綴著小巧的白紗紅底燈籠,溫潤的光澤無聲無息的在木紋和顏料顆粒中流淌氤氳,隻是不知道光源是什麼,透過薄紗,可以看到裏麵有一團揉動的小黑影,應該不是蠟燭或電氣產品。

電梯裏的空間出乎意料的寬敞,地麵上甚至還擺設有繪著鬆石藤籮紋的漆案和足以容納十人的榻幾。漆案上的深綠sè琺琅香熏正散發著好聞的香味,此間的主人真是個有錢好客的古典狂熱者。我脫下皮鞋,一時間猶豫起在榻幾上是該盤坐對呢還是跪坐對,畢竟這種人在禮儀方麵十分注重。萬一弄錯了肯定會惹來嘲笑,連帶著把生意都攪黃了可得不償失,我的業績一向就不是很好。考量片刻後,幹脆決定就這麼站在榻幾旁。同時想主人在電梯裏擺上這些東西有什麼意義,從22樓到頂層的24樓又用得了多少時間?估計剛坐下就要起身離開,難道來訪的客人還能夠悠哉悠哉的喝上杯茶?豈不是自找麻煩。

答案馬上就有了,五分鍾過後,電梯仍沒有停,從輕微的顫動和咯噠咯噠的聲響來判斷,電梯還在繼續上升,出現這種情況應該隻有兩種解釋:要麼是電梯出了故障,運行緩慢。要麼就是主人將現實中的居所和在那個世界裏的領地連接到了一起。我有好幾個客戶都喜歡這麼做,倒也見怪不怪。不過話說回來,有能力做到這點的可不是普通的妖怪jīng魅。

看來得還等上一時半會,我為了打發時間觀賞起壁上的畫,發現全都描繪著同一位女子的神情舉止,那女子麵容娟麗,金發緋瞳,栩栩如生,雖還沒yù破壁而出的逼真程度,但那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的風liu神韻刻畫得入骨三分。

“大概是新主顧的妻子,或者老相好吧。“正胡思亂想間,電梯停了下來,門緩緩的滑開。我連忙穿上靴子,夾起公文包走了出去。

如果說電梯裏的裝飾古韻十足的話,那這裏就宛若時間忽然回流了一般,我此刻正待在古香古sè的老式宅院裏,房頂上疊蓋著諸紅sè的琉璃瓦片,屋間的小庭子裏開滿淡紅不知名的六瓣小花和雜草,石製的井沿上點綴著草綠sè的苔蘚科植物,爬山虎掩蓋住牆壁原本的顏sè,在朱sè的柱子上盤旋纏繞,有幾股莖葉還刺破了糊在窗欞上的綢子,侵入了室內。似乎一直沒人打掃整理,有種荒廢已久的感覺。

“請問主人在家嗎?我是鮮山房的夥計唐漢,約好今rì來府上拜訪的。”壓下惴惴不安的心情,我在院子裏喊道。

“嗬嗬,果然沒錯,連鮮山房也請了,競爭愈發激烈呀。”yīn陽怪氣的聲音從前麵的屋子裏傳了過來。嗯,這討厭的腔調聽上去頗為熟悉,難道…………

“我說誰呢?唐漢呀,看來鮮山房對這筆買賣不是很重視嘛。”窗欞“吱”的一聲打開了,白白淨淨的胖子把腦袋伸了出來。

“位……位諸,你怎麼在這兒,這單生意是我們店接下的,你不懂行規呀。”那個叫位諸的禿頂胖子,是競爭對手桐山裏的金牌業務,也是我恨之入骨避之不及的家夥,手頭上有好幾筆生意和重要的客戶被他拐跑,損失慘重啊。難道他聽到了什麼風聲又要來和我搶?

“還說不準是誰的喲,和山亭,厘山閣,升山坊都有派人來,看來是這家主人要從我們之中選個最合心意的。”

“授權在人間道開店的商鋪來了五家!”在感歎世道不景氣競爭激烈之餘,我推開紅漆木門走了進去,裏麵正有四人靜靜圍坐在茶幾前。

從那個世界而來,旅居於人間道的訪客受到“不能暴露身份,不能隨意使用靈力”等諸多規則的製約,再加上並不是可以完全適應這邊的生活。由此而產生了位於現世和彼岸之間,專門為他們服務,概括了新聞、飲食、導遊、保安,購物、住宿等各種領域的異界商鎮。

做為商鎮之一鮮山房的跑腿夥計,和妖怪們打交道實乃本分。我的父親雖是人族,但母親卻是有著饕餮之名,貨真價實的妖怪。這也是我能夠得到這份工作的原因。服侍彼岸貴客的地方可容不得純粹的人類zìyóu進出。

屋裏的光線暗淡,充盈著老宅子特有的土腥味,一時間令從明亮處走來的我有些恍惚。

“唐漢,來來,坐這兒,要不要杯上品的霜梗茶,記得你好這口味。”位諸笑容可掬的招著手,一副“我們是相識多年的好哥們”般熱情的樣子。當初就是上了這張臉的當,吃了大虧。雖然想離他遠些,但不幸的是,就隻剩那兒有空凳子。

“討厭,你身上有人的臭味。”才剛坐下,側對麵那位穿著紫sè蕾絲洋裝的小姐就皺起眉頭,還很誇張的拿手在鼻子前扇了扇。

“哈哈,玉瑤姐,別欺負新人了,人家做這行沒多久。”死胖子位諸把話茬接了過去,“人家可是半妖,這年頭混血兒稀罕著呢!”

“拜托,說話別人家人家的,喝杯茶還翹個蘭花指,惡心呀,大叔。”位諸的這些小習慣總讓我懷疑他是不是有某方麵的傾向。

“喂,我才大你幾歲?”

“腦門都禿了,不是大叔是什麼?”

“我族先天就是這種模樣,別哪壺不開提哪壺。”

“哦哦,差點忘了,你是‘禿’鬼嘛。”

“沒文化的小子,是山鬼,山鬼!”

“哎呀呀,你倆的感情挺好啊。”名叫玉瑤的漂亮小姐抿著嘴微笑,饒有興趣的看著我和位諸拌嘴,先前有點沉重的氣氛也鬆弛了下來。

“當然,我們是朋友。”全然不顧我的感受和抗議,位諸把胳膊搭上我肩膀,“玉瑤姐可是和山亭有頭有臉的人物,你要多親近親近。”口裏一邊講著親近,一邊故意拿眼睛sè咪咪的盯著玉瑤胸間的隆起。

“死胖子,臭禿子,望哪呀。”薄胎碎花瓷杯直飛過來,“砰”的敲在位諸的額頭上破碎開來,裏麵所盛的茶水傾瀉而出,可憐我殃及池魚,從肩部到袖口染濕了一大片,果真和位諸呆在一起就沒有好下場,教訓啊教訓。看上去很貴氣的玉瑤xìng格還真粗暴呀。

這下子連一直沒出聲的兩位都笑了起來,我尷尬的朝他們點了點頭,順手把沾在衣襟上的茶葉彈掉。剛才位諸介紹過了,戴金框眼鏡,麵容蒼白的那位是厘山閣的嫡先生,而眼睛細長,很嫵媚的美人則是升山坊的賀藤小姐。

“主人為何還不出現呢?都過了約好的時刻,我還有幾個老客戶要見,耽誤不得呀。”賀藤小姐疑惑的說道,象牙般的手指正反複摩擦著茶幾的桌沿,看上去有些不耐煩了。

說得也是,這裏的主人一直沒有露麵,對妖怪來說,失約毀諾可是最要不得的行為。

不知是沒有了話題,還是喪失了聊天的興趣。大家都緘默不言起來。屋內回歸到初始的安靜。窗欞格子的yīn影投在繡有chūn秋草花的屏風上,微微顫動著……等等,顫動?為什麼關得緊密的窗戶會抖動?又沒有起風。

先前還真沒有注意,不光是窗影,連屏風自身,置放著香器的香幾,牆角的藤竹提盒,乃至於我們自己,連同整個屋子,整個宅院,都呈現著微弱的起伏,仿佛並不是踩著堅固的石基而是立足於有彈力的水床之上。

位諸也察覺到了這點,“好古怪的地方。”他嘀咕著,眼眸中閃過jǐng惕的光芒。

“諸位抱歉,我要先行離去了,不守承諾的人沒資格成為升山坊的客人。”賀藤小姐等不及了,站起來很優雅的告辭道。臨走時還把茶杯和凳子放回原處,再輕輕掩上屋門。實在是很懂禮節。

“呼呼,不愧是業界排行第一的商鎮,說走就走,不象我們,還得乖乖在這兒等著。”位諸笑嘻嘻的說,“也好,少了個最大的競爭對手,我們桐山裏贏麵很大哦。”

“哼,很可惜呀,和山亭是不會輕易把生意拱手讓給別人的。再說桐山裏口碑不是很好耶,記得有次還把客人寄存的貴重魔石搞丟了,弄得店長親自低頭賠禮才了結,真是糗大了。”玉瑤的氣還沒消,說起話來帶著刺。

“八百年前的東東了,事後客人對賠償很滿意,還說下次繼續惠顧。活廣告啊,桐山裏的服務態度有口皆碑,倒不象某些商鎮,生意不好隻好連拐帶搶的拉客人,這才丟臉呀。”位諸針鋒相對道,他還有資格這麼說別人,最喜歡連拐帶搶拉客人的就是他本人了。

“你說誰呀。”玉瑤一副要吃人,哦,不,要吃山鬼的表情。

“誰認就是誰。”

看著兩人劍弩相向的樣子,說不準馬上就要上演一場妖怪大鬥法,山鬼對……哦,還不知道玉瑤的本身是什麼,但我猜肯定是很華麗很眩目的那種。

“沒打擾兩位吧。”方才離去的賀藤小姐不知為何又返了回來,文雅理xìng的臉上掛了幾許困惑,“我想諸位應該來看看,出口消失了!”

庭院中,原應存在的電梯出入口無影無蹤,宛若烈陽下溶解的冰塊沒留下絲毫痕跡。

嫡先生走上前去,無聲的默念了幾句什麼話語,然後說:“不是遮眼術,感受不到有使用靈力的波動。”

“也就是說,如果再沒有其他的出口。”位諸苦笑著:“我們被困在這兒了。”

看上去殘舊的宅院此刻更讓人覺得詭異。誰又會想到,一次普通的商業會晤明顯有演變成誘拐禁錮案件的趨勢呢?

“真是糟糕呀,這下放了客戶的鴿子,到時該怎麼向他們賠禮才妥當呢?”賀藤小姐露出一副傷腦筋的表情。這種敬業的態度是很值得學習,但現在還想著那些,真不知道她是過於冷靜還是缺乏足夠的危機感。

“我想目前應該考慮怎樣離開這個鬼地方,什麼客戶業務就先放到一邊吧。”位諸又在接話了,死胖子話真多,不吭聲沒人當你是啞巴呀。

“沒辦法,升山坊可不同於那些沒什麼信譽的小商鎮,一絲一毫都得慎重對待。”語氣很誠懇,可怎麼聽上去那麼刺耳呀,也許這就是所謂業界第一的氣魄吧。為了讓自己心裏舒服點,我權當沒聽到這句話。位諸和嫡先生也別過頭,似乎和我的想法一樣。

“總而言之,老待在這兒也不是辦法,我們應該好好找找,看有沒有別的出口。”我說道:“宅院很大,大家分頭找吧。”

“我想分成兩隊妥當些,畢竟不知道會不會有危險,大家都不要落單,互相有個照應。”嫡先生話不多,但辦起事來考慮得很周全。

可誰跟誰一隊呢?位諸正賊笑著瞄著我,不要說想和我組隊呀,雖然玉瑤很野蠻,賀藤小姐有討厭的優越感,嫡先生yīn沉了點,但跟誰都比和位諸在一起強。

“嗯,這個,玉瑤姐,我和你一隊吧。”我話音剛落,位諸就連連點頭道,“也對也對,就我們三個人一隊。”

“位諸!”我幾乎咬牙切齒的半吼道:“我什麼時候說過三個人了?”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纏著我就這麼有趣嗎?

“呼呼,難道你想和她單獨在一起,哦,明白了,是不是期待遇到危險時,玉瑤會驚慌失措的投入你的懷抱?”位諸的笑容不止是賊了,完全可以用“賤”來形容。

不要把我說得好象花花大少一樣,我可是連女朋友都沒有過的純潔……該死,該死,想這個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