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戰南陽(一)(1 / 3)

光如小流激石,涓涓而淌的溪渠,無聲無息,似乎昨)碌著碾田埋肥,當第一縷徹骨的寒意隨著北風,將人凍得一哆嗦時,才恍然覺,冬天已然來臨了。

正值立冬後的小雪節氣,往常會飄點兒碎碎的小雪,今年卻沒降下來,滾滾陰雲塞滿了穹蒼,仿佛天也低了半個頭,瞅兩眼,便覺得心堵得慌極目環顧,漠漠的曠野上呈現著一種灰敗的黑褐色,山林全禿了,枯萎的枝杈在寒風微微顫抖。

豫州牧劉備麾下別駕司馬張飛,凝神望著天,覺得心鬱難耐,他摸了摸懸掛在腰側的酒囊,方才一頓牛飲,早空空如也,不由暴躁地將酒囊摔到地上,大吼了一句,“你也與我作對?”

吼聲似雷霆,驚得野林裏走獸奔老鴉飛,大道旁幾個成群結隊,正朝沛縣趕的路人駭得心驚膽顫,見是一黑臉的魁梧醉漢,正在酒瘋,連忙別開頭,急走慢跑地離開,醉鬼難纏,生怕無意間惹惱了他,瞧瞧那熊腰虎背的模樣,拳頭如大坨生鐵,哪裏招惹得了?

張飛這時候正煩著呢。

大哥怎麼就娶了家的丫頭呢?大哥怎麼能這麼幹呢?

私底下他找二哥談過,一說到四弟的名字,就冷哼哼,怒道,“休提那個亂我兄弟之義,君臣之道的人。”

又言大哥不是貪圖美色,強搶婆娘,假如李臣真是向氏下過聘,長輩點了頭,定了終身,隻是尚未娶進門,那是兄長不對,就算你不說,我也得豁出命來苦勸,但昔日男家又沒答應,這回是正正經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切依著禮法,何錯之有?

何況州牧陶謙瞅著病重難愈,據線報,已然是到了活一天算一天的地步了。

此時如兩家聯姻,得氏這個強援,大業可待,可謂鯤鵬展翅高飛,扶搖而上萬裏。

平元年他們三兄弟結義,到如今已足足十一載,起起落落不知多少回了,人生苦短,若抓不住這次天老爺給的機遇,又有多少個十一年來意揮霍?兄長的誌向如何實現?

這些道理張飛懂。雖說義理上沒問題。但在人情上總有些別扭。

成大事不拘小節。但也別不拘到自己兄弟身上來呀。

又一層陰雲慢慢聚積。本就黯淡地日頭更加晦暗。白晝也似深沉夜。張飛醉醺醺地跳上馬。從肺腔狠狠吐出口熱氣。隨即化做了淡淡地霧。消散在空氣。

徐兗豫三州相交處地沛國沛縣。城牆根下。正擺放著十來個粥攤。很是多撒了幾把米。又舍得下本錢。額外加了野菜肉末。白地粥青地菜褐地肉。在炭火上熬得香味四溢。

一大群臨近地鄉人。裹緊破爛地衣裳。圍攏在城牆根下。個個探長了脖。吞咽唾沫。

“別擠別擠。大人說了。管夠管飽。午時暮時各有一頓。讓父老鄉親們吃足三日。”掌勺地大聲吆喝。滿麵紅光。“鄉親們填飽了肚。也記得給我家小姐多祈福。叫她合家安泰。早生貴。”

“大人心善,閨女許了好人家,往後更是長壽又享福。”有機靈的漢端著碗,擠在粥攤前,聞言連忙恭維道,盼望著說通好話,能多給兩勺肉菜粥。

“說啥呢,要出嫁的是大人的親妹,不是閨女。”

“妹呀……長兄如父嘛,也說得通,說得通。”

又有人好奇地問,“不知是許的哪家人。”

“這我就給你說了,”施粥的小1⑹k小說àp.1⑹κ.cn字版首發吏聽到旁人在議論,得意地仰著頭,“便是咱豫州牧劉備玄德公。”u|仁政,愛民如的劉備顯赫,一聽得是州牧大人要娶親了,人群立即喧嘩一片。

“難怪瞅著沛縣上頭罩著喜氣,是劉大老爺娶妻喲。”

“恭喜恭喜。”

“蒙鄉親們貴言了,”小吏更是歡喜,扭頭囑咐道,“再多放點肉。”

不遠處,張飛瞪著雙布滿血絲的牛目,馭著馬經過,望著喜氣洋洋的人群,他嚼著牙肉,悶悶地歎息,“孽債。”

城門處熱鬧,城家的別館也喜氣洋洋的。:身份的梁冠,東漢尚火德,以赤色為貴,寬敞的堂屋裏垂著朱紅的帷幔,顯得隆重。

他繃著張臉,心神不寧地喝了口水,端碗的手微微顫抖。

“老爺,媒人到了。”早守在門房的管事,一臉喜氣地衝了進來。

“婚姻乃幽陰之義,須得穩重,如此輕佻,有違禮儀。”竺冷言喝道,“罰俸一月,下不為例。”

開國時漢之婚典繼承秦製,不似後世那般大肆張揚,嘻嘻哈哈如過節氣,儀式上不能用樂器,主家恭謹賓客莊嚴,禱告天地見證婚盟,擱著不懂事的人路過,還以為這家在焚香祈禱,祭祀祖宗呢。

但終究是高興事,天大的禮製也擋不住心的喜氣,所以漸漸的這規矩也淡了,被竺這麼一喝,管事倒有幾分委屈,低著頭賠罪,不禁暗自猜疑,“怎麼主人瞧起來一臉愁容,莫非大小姐那邊……”

“仲為何事而惱?”門外有客笑道,卻是擔任媒人,經常來往兩家的孫乾,他慢慢走進來,躬身道,“主公娶妻,仲嫁妹,正是喜慶之時,何苦為了些許瑣事怒。”

又拍手道,“我受玄德公托付,特來送上請期之禮。”

隨孫乾而來的從人忙端來銀盤,一隻腹部雪白,黑脖黃羽的雁雀躺在盤,因為見血不祥,雁是拿捕網捉的,渾身無箭傷,在這候鳥稀缺的季節裏倒是頗費了些功夫。

婚嫁禮,一納采、二問名、三納吉、四納征、五請期、迎親,請期按大俗話

選日,男家要向女家送上大雁,約定婚期,離正式7一步了。

“如今乃萬物枯萎凋零的時節,諸多忌諱,所以迎親之日選在臘月二十五,那時春雷萌動,又值趕亂歲的習俗,正宜婚嫁。”

趕亂歲就是在民俗裏從臘月二十五至除夕,神靈於天宮聚會,人間無神管轄,百無禁忌,通常在此時成親,不會衝撞到天地神靈。

“也好,就定在這一天。”竺心算了下時日,再過一個月,妹便是劉家人了,他心即是歡喜,又是哀愁,強顏歡笑地吩咐道,“將雁禮送到小姐房,再問問她,嫁衣選好了麼。”

……

“真漂亮。”

甘梅將繡著精美紋理的朱紅嫁衣展在胸前,站到銅鏡前,磨得敞亮的鏡鑒,映著少女如柳枝般纖巧的身軀。

“寶兒姐,我該怎麼辦?”丫頭苦巴巴著張臉,像隻受了驚嚇的小貓,拉了拉甘梅的衣角,“我不想嫁給劉大叔,起初爹爹還站在我這邊,現在也不管我了。”幾次後,就不在言語了,隻是摸摸她的頭,“好閨女,玄德公年齡是稍大了些,可……也算是個英雄,正因為是有誌向的豪傑,隻要我氏家業不倒,自然會疼你重視你。”

爹爹話的含義,貞不怎麼懂,隻知道,自己要從狐兒臉的小媳婦兒,搖身變成他的嫂呢。

“你還想著那個人?”甘梅微微笑著,話語卻冷,她彎下腰,輕輕托起小貞兒的下巴,如同詛咒地說,“你看看我娘的下場,那個卑鄙亂德的家夥,遲早有天,會被天下人唾罵至死的,這句話是他親口說過的,會靈驗的。”

劉備並沒有為難甘家的母女倆,每月的月俸錢都是豐厚的,閑暇時還親自來探望,寬言安慰,親厚有加,隻是季蘭心灰意懶,徐州崇佛,幹脆尋了家浮屠寺,掛了名號,居家修行,平時總是恍恍惚惚地,不停說,“我念一萬遍經,夫君的罪孽應當能消除吧。”

看著娘親愁苦的模樣,甘梅心如刀攪,對不負責任的便宜爹爹,更是痛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