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的希臘是神話時代的希臘,神話化的希臘是柏拉圖之前的,思想沒有哲學化亦即沒有概念化的古希臘。他所肯定和讚揚的希臘文化是充滿了陽光、聞得到泥土芳香的。在他寫的第一本書《悲劇的誕生》中,他提出用阿波羅和狄奧尼索斯這兩位古希臘的藝術神來理解藝術的奧秘。兩位神也稱為日神和酒神。如果沒有日神光輝的照耀就無法顯現表象的美,故日神是美的來源和根據。夢中之形象也是表象之一種。
酒神是痛苦的解脫者、創造意誌的體現者。酒神宣泄和肯定了生命本身的力量,也表明此力量不受道德和傳統規範的製約。悲劇是日神與酒神的合唱。酒神狄奧尼索斯與蘇格拉底、與耶穌基督形成了對立關係,而與查拉圖斯特拉則形成了同一的永恒輪回的關係。在尼采看來,蘇格拉底和耶穌都是痛苦的忍受者,都是受難者的形象,是生命的否定者。
盡管酒神也有受難,但是另一種形式的受難。酒神的受難是主動選擇的,有著更為明確的目的,即再生;而蘇格拉底和耶穌的受難則是被迫的。被迫的受難是創造意誌的瓦解,是自身生命力的敗壞與貧乏;而主動的受難則是創造意誌的保存。耶穌的複活也不過是他本來麵貌的顯現,酒神遭受的苦難與受難造就了他的再生,使他成為全新的。
酒神在苦難中感受到的是此時此刻的快樂,而蘇格拉底的快樂則是彼岸的虛假的快樂,耶穌則是在經曆人的痛苦。所以狄奧尼索斯與耶穌的對立才是真正的對立,與蘇格拉底的對立還不是真正的對立。蘇格拉底和耶穌都是生命的否定者,隻有狄奧尼索斯才是生命的肯定者。因此說尼采借狄奧尼素斯所要表達的就是對生命本身,亦即創造意誌的充分肯定。
二是創造意誌。
創造意誌是尼采對於存在的規定。形而上學探究的是存在者的存在。尼采認為形而上學中的存在是理性的產物,是一個空洞的概念,遠離生命本身,遠離活生生的人。力是指生命本身的創造力,而意誌作為一種力乃是追求創造的力,意誌乃是求創造的意誌力。此力不是追求外在的權力、功業,而是不斷地自我充盈、自我充實、自我肯定。
創造意誌一詞的重點在力而不是意誌。力是能產生效果的。作為創造之力就是使一個現實事物從無到有,使之出現。世界的變化在於力。
創造遍存於世界,如水能熄火,乃是力的作用效果。效果導致了差異,火由燃至熄,從有到無,這就是差異。水使火滅這就是效果。事物的變化過程是力作用之結果。
生命本身的過程也是如此,要經曆從無到有,從有到無的過程。此過程就整體而言是一種循環。所以創造意誌就是同一的永恒輪回。
創造力不是概念,意誌也不是概念,創造意誌不是脫離了感覺、知覺和真實生命的。尼采不再如叔本華那樣認為意誌是痛苦的根源,相反,他認為“意願使人自由。這是意誌與自由的真義”。但是假若有上帝,上帝已創造了一切,還有什麼要人創造呢?所以,“意誌帶領我離開上帝和諸神。”
形而上學的核心是意誌,而在尼采這裏是力。一方麵表明尼采思想中留有形而上學尾巴,另一方麵也表明尼采與形而上學的分離。形而上學一直把意誌當成自明的、十分熟悉的東西,叔本華更是把意誌作為世界的本體,由此得出了悲觀主義的否定性的人生觀。尼采雖繼承了叔本華的意誌這個詞,但徹底扭轉和改造了叔本華的悲觀主義哲學,從痛苦走向了歡樂。
三是上帝死了。
尼采最先是在《快樂的科學》第三卷中借瘋子之口說出上帝之死的。
瘋子大白天提著燈籠跑到集市去找上帝。集市上的人是不信上帝的人群,因此瘋子受到嘲笑。瘋子便對他們說:“上帝哪去了?我告訴你們吧!是我們把他殺了!是你們和我殺的!咱們全是凶手!”對於不信上帝的人來說,上帝是不存在的,無意義的。上帝之死隻對相信上帝活著的人才有意義。如果上帝真如瘋子所說死了,這也表明上帝曾經活著。
尼采為什麼要借瘋子之口說出這話呢?瘋子相對於正常人才是瘋子,而正常人之所以被認為正常,是因為他的理智是健康的,他能用自己的理智判斷事物、認識事物。但正常人由於太相信自己的理智,也就是說太相信自己的和他人的理性,以至於他看不到理性自身的局限性,也導致他否定了理性之外的其他真實,比如生命本身的存在比理性更真實、更本原,理性隻是生命的一個特性。瘋子不是憑正常人自以為是的理智認識事物。瘋子乃是理性的否定者。瘋子是真實的發現者和宣講者,是對於正常的、固有的觀念的瓦解者和反叛者。尼采要瓦解理性哲學,瓦解形而上學,要反叛傳統觀念,瘋子正是他這一思想動機的形象代言人,而上帝存在則是最為傳統的觀念,在傳統哲學中是最為核心最為堅固的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