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慈母的乳汗喂養我,
是故鄉的山水哺育我。
當我痛苦的時候,我想到慈母;
當我垂老的時候,我想到故土………
————一位華僑老人的詩
一九零二年十二月三日,維爾明頓號在風雪中鳴著汽笛駛近了吳淞口,並在吳淞口外拋錨,等候上海來渡船將旅客接到碼頭上岸。
這是上海的雪花,好象比空氣還輕,並不從半空裏落下來,而是被空氣從下麵卷起來的。忙碌的飛翔,或上或下,或快或慢,或粘著人身,或鑽入衣隙,仿佛自有它的意誌和目的。
肖誌華和威查站在甲板上,倚著欄杆,向遠處隱約可見的著名的上海港久久眺望。在水麵上,明輪船、暗輪船、洋桅船、沙船、衛船進進出出,來來往往。滿載著貨物,不時鳴笛表示自己的存在。
“真是不可思議。”威查感到很興奮,在風雪中大聲禱告,“感謝上帝的恩典,這裏比波士頓、舊金山、西雅圖,比美國任何一座港口都要忙碌繁榮。”
“遠東第一大城市,正象我們坦露出寬闊的胸膛。”肖誌華眼中竟有晶瑩閃爍,聲音低沉的說道:“我來了,我看見了……”
“我征服了。”威查大聲地接過話來,“我是上帝派來的牧人,有千千萬萬迷途的羔羊正在等著主的召喚。”
肖誌華用有些憐憫的目光看了看威查,將目光轉向正駛近這裏的渡輪。《聖經》中有“唯有忍耐到底的,必然得救”的教誨,而他卻是來讓國人不再忍耐,奮起反抗的。
渡輪靠了過來,登上海輪的除了迎接貴客的幾個人,竟還夾著幾名妖豔的不同國家的年輕女子,見到她們,船長的水手、侍者推搡著,做著怪樣,不時發出淫邪的笑聲。
這是一群來尋覓主顧的高級妓女,她們飛著媚眼,發出格格的嬌笑,不過,她們顯然對船上粗俗的水手和侍者不太感興趣,而是對幾個很象富豪的家夥頻送秋波。
俗話說“老鴇愛錢,窯姐愛俏”,一個有著又細又長的黑色長發,臉上帶著嫵媚笑容的妓女竟然注意到了甲板上的威查。威查確實是個英俊的小夥子,棱角分明的臉,柔和無邪的眼神,健壯修長的身材。
“雅琪,雅琪——”,這個妓女仿佛聽不到同伴的呼叫,徑直走到威查跟前,很專注地打量起來。她的眼神象一團熾熱的火焰,發出陣陣灼人的熱浪,威查竟被這個混血美人盯得耳熱心跳,有些手足無措。
“你是上帝的仆人?”雅琪大膽地問道,她的英語帶著些軟軟的感覺,聽起來很好聽。
“是,是的。願上帝賜予你福音。”威查有些結巴,眼睛也不敢與她對視。
“你喜歡上我了嗎?”雅琪眨眨眼睛,挑逗地說道:“跟我打交道的牧師太多了,但——嘻嘻,神父在少女麵前是塊燙石頭。跟我走吧,英俊的王子!”說著,她親熱地挨過來。
威查急忙後退一步,嘴唇動了動,有些可憐巴巴地說道:“你,你愛上帝嗎?”
“上帝,上帝已經拋棄了我們!”
“不,不是這樣。”威查拿著聖經在雅琪麵前晃了晃,臉上坦露出真誠的感情,“你來到這裏,就證明了上帝是多麼的仁慈,我要幫助你,這是上帝的意旨。”
“你當然要幫助我,可愛的王子,上帝創造了你,這讓我稍微能夠喜歡他一點兒。”雅琪惡作劇般地嘻笑著,根本沒將威查的話聽到耳朵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