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襲硬肚會,是孟有田和柳鳳仔細商量研究的結果,也是肖廣和在病前就著手布置的一次行動。
硬肚會的鮑小辮在日本人的誘降下,雖然還沒有亮出投日的旗幟,但已經做出了漢奸行為。在小屯附近,武裝襲擊了一部過路的八路軍,搶走物資、馬匹,殺害十餘人;與吳元成勾結在了一起,為其輸送了部分兵員,並接受了一些槍枝彈藥;硬肚會還攻擊了相鄰的邊區所屬村落,抓捕農、青、婦救國會的幹部和積極分子,並殘殺農會幹部多人。
隻是由於鮑小辮和吳元成因為官職和利益的關係,尚未最後談妥合並的條件。肖廣和看到了其中的厲害,孟有田也對這兩家合並的危害十分戒懼。打掉硬肚會,也就等於打掉了吳元成的一個臂助,減緩其擴充的速度。
對於打硬肚會,八路軍是有所猶豫的,因為根據中央“對於會門土匪采取慎重的態度去應付,依據具體可能條件去改造他們”的指示,能不動武的就不動武,他們堅持以改造為主。
但孟有田卻不想姑息養奸,假柳鳳的名義,使八路軍不能幹涉九龍堂的行動,因為這是雙方合作前談妥的條件。陳誌華請示了上級之後,隻提出了建議,那就是“嚴懲首惡分子,對被裹脅參加的群眾,應著重於教育爭取,非簡單鎮壓的辦法。”
建議嘛,聽也行,不行也中。從曆史上的例子,孟有田知道什麼六離子、紅槍會這些裝神弄鬼的會道門組織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就是靠著人多勢眾唬人罷了。八路軍平叛號召有十萬之眾的六離會,不過傷亡幾十人;打擊瓦解數萬之眾的泰西紅槍會,也隻傷亡十餘人。這還是八路軍十分克製,盡力減少殺傷的結果。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隻要把硬肚會的總壇給端了,把什麼天師、大師兄等首惡分子誅除。再將幕後的主使劣紳鮑小辮給拿下,硬肚會也就基本瓦解了。顯然,參考曆史經驗,孟有田比其他人更有信心,做事更幹脆狠決。
當然,八路軍不幹涉,並不等於在事後不出手。柳鳳已經言明,對硬肚會的地盤不感興趣,打完就走。也就是說,八路軍可以隨後進入,開展他們擅長的“強大的政治攻勢”,並“靈活進行爭取、分化、孤立其領袖的工作,並以自己的抗日行動與廣泛的統一戰線影響之”。
這樣,九龍堂不僅打掉了吳元成的一個臂助兼盟友,並且使八路軍能夠迫近吳元成的勢力,在其側翼起到牽製和威脅的作用,可謂是一舉兩得。
…………
殘月躲進雲後微弱地閃著光亮,朦朧中顯出幾株孤單單的大樹,不知名的小鳥隱藏在樹枝深處啾鳴。
花流鎮西南角有片柏樹墳,墳地北邊有一座孤零零的小院,小院死一般沉寂。
兩條人影偷偷摸摸地轉過柵欄門,扶著破牆頭,翻進了院子,其中一個人輕輕彈了彈門環。
半晌,門裏傳來了有些含糊的聲音:“誰呀?”
“姨父,我是寶財。”閻寶財輕聲答道。
門打開了,他姨父柳正和探出頭,借著月光打量了一下閻寶財,看見他身後的陌生人,猶豫了一下,轉身將他們讓進了屋裏。柳正和摸到了火鐮,打著紙媒子,點上油燈,又把門窗堵嚴,這才敢通火燒水。
灶下火光閃爍,照著這個體格魁梧、肌肉結實的壯年漢子。他看了看閻寶財,又望望捂得挺嚴實的陌生人,嘴張了張,沒說話,隻是掏出煙袋,慢慢壓著煙葉。
“姨父,這不是外人,是我媳婦。”閻寶財掏出煙卷,雙手遞了過去,說道:“鎮子上還太平嗎?”
“太平?”柳正和這個走南闖北的漢子神情黯然,竟流出兩滴眼淚來,歎息著說道:“這日子,一天天擔驚受怕,還不如叫鬼子來,讓他們都殺死了痛快。”
“是硬肚會鬧騰的?”閻寶財疑惑地問道。
“除了他們,還有誰往死裏折騰。”柳正和恨恨地說道:“成天催糧要款,還給這個打,那個打,和張玉新的護鄉團開戰就不知死了多少人!可憐各村這些年輕後生,迎著槍子往上衝,死都不知怎麼死的。我那混帳小子元倉,是他們的鐵心會眾,衝鋒的人眼看人死過半,他還舉著杏黃旗,一股勁兒往前衝。”
“日本人還沒殺來,自己先互相屠殺起來!”周鳳嬌脫掉帽子,露出一頭秀發,又把鞋子扒掉,使勁揉著走得酸痛的腳,十分婉惜地說道:“可憐這些大好青年,渾渾噩噩魂隨百草,死了還不知道為誰死,怎麼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