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黝黝的槍口慢慢從草叢中伸出來,孟有田把繳獲的小林的狙擊步槍擺好,做了個假目標。然後他緩緩爬到餘新江跟前,將偽裝網蓋上他的身上,低聲囑咐道:“躺著別動,我去把鬼子引開。”
“我,我沒事兒。”餘新江掙紮著想起來,卻被孟有田按住了。
“老實呆著,別拖我的後腿。”孟有田有些嚴厲地訓斥了一句,轉身潛入了雨幕之中。
餘新江苦笑了一下,孟有田的話可能不好聽,但他知道在這嚴厲的話語中包含著多少戰友的關懷。正因為如此,他不準備乖乖聽話,他要盡量幫助孟有田一把,盡管這意味著要冒生命危險。餘新江有些費力地抓起了槍,將槍舉起,時不時地開始拔弄草叢。
臉上的炭黑估計已經被雨水衝掉不少,孟有田抓起濕泥,在臉上抹了幾把,他並沒有走太遠,而是轉移了陣位。這是一處與地麵錯綜複雜的大樹根下,透過樹根與地麵的空隙,他把槍口緩緩伸出,觀察著周圍的情況。
沒有刀光劍影,沒有呐喊衝殺,狙擊手的世界便是在寂靜中爆發,在毫無覺察的時刻射出致命的子彈,追求那瞬間的絢爛。艱難的忍耐,饑渴的折磨,毅力的考驗,智力的較量,暗藏的殺機,要做一個勇敢的獵手,就必須付出別人難以想象的辛苦。
一道耀眼的閃電衝破了黑暗,接著是一個可怕的霹靂,轟轟的雷聲在滿天裏施展開來。
孟有田眯著眼睛,忍著身體的不適,借助於閃電的短暫明亮,尋找著敵人的蹤影。每次電光閃動,都是一次機會,而敵人無法預料電閃的發生。耳朵幾乎失去了作用,樹葉嘩嘩地響,雨點啪啪的落,風呼呼的刮,一切異聲都被掩蓋其中。而樹枝晃動,雜草搖擺,也增加了觀察判斷的難度。
鬼子停下了腳步,端槍瞄準,他發現前方的一處草叢在動,不是風吹動的樣子。再仔細觀察,他又發現了孟有田設置的假目標,狙擊步槍的瞄準鏡在閃電過後反射出光亮。
終於找到你們了,鬼子的腎上腺激素劇烈分泌,又仔細觀察了片刻,他將步槍的準星對準了動彈的草叢。
齋藤在同伴的側後方用瞄準鏡仔細觀察著,他看得更清楚,並認為兩個目標都是假的。草叢晃動得太過異樣,象是有人在棍子一下一下拔動似的。“蠢貨!”他心裏罵著,卻不想出聲提醒,而是將瞄準鏡在假目標的周圍搜尋起來。
“啪勾!”鬼子的槍響了,草叢的異動停止了,他的臉上露出了冷笑。
孟有田迅速鎖定了槍響的位置,眯起了眼睛,一個人影晃了一下,匍匐在草叢中。地形他是熟悉的,那是一道草溝,敵人很可能爬著通過,在一處小土丘後露出頭來。
預判是相當重要的,通過槍聲、動植物的動態、子彈的射入角,甚至是根據地形地勢猜測敵方可能利用的地點。孟有田的功課和準備此時終於派上了用場,他隻需要耐心地等待。
雨還在嘩嘩下著,冰冷的雨水順著偽裝不斷流下來,滴答在草上,槍上。風還在低處卷起,帶來澈骨的寒意。孟有田調整著呼吸,抵禦著外界和自身的困難,等待著那刹那的殺戮。
土丘上的雜草在雨中,在風中搖晃、顫動。三十多分鍾過去了,鬼子終於緩緩從土丘後露出頭來。雜草中,先是槍管,再是額頭,再是眼睛,他小心翼翼地透過草叢觀察著動靜。
“啪勾!”孟有田輕輕扣動了板機,子彈透過雨幕,疾速而至,在鬼子聽到槍聲之前,冰冷的殺機已經刺入了他的眼睛,並穿腦而過。他如遭電擊般一顫,腦袋無力地耷拉下來,鮮血和著雨水汩汩流淌。
齋藤迅速捕捉到槍響的方位,透過瞄準鏡觀察起來。
狙擊成功給狙擊手帶來的喜悅是無盡的,枯躁艱難的等待終於有了回報。孟有田輕輕吐出一口長氣,雖然沒有跳起來,但他還是有些放鬆了警惕,沒有意識到第三名敵人,齋藤的槍口已經瞄準了他。
不對,孟有田的腦袋裏好象亮過一線閃電。這個鬼子拿的槍好象沒有瞄準鏡,那就是說他——孟有田心中一驚,猛然向旁邊一歪身子,一顆子彈恰在此時飛了過來,擦過他的肩膀,刮出了一道血溝,然後他的耳朵才聽見了槍聲。
餘新江的位置能從側麵看到孟有田,眼見他從掩體跌落下來,不由得心中一沉,差點叫了出來。孟有田背靠著大樹,急促地喘息著,與死神擦肩而過,隻差毫厘,他感到了後怕,然後才感到了左肩上的疼痛。一道閃電劃過,他看見不遠處餘新江焦急的目光。咧了咧嘴,孟有田衝著餘新江擺了擺手,撕下偽裝網上的幾個布條,咬著牙將傷口草草裹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