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封鎖反封鎖(1 / 3)

鬼子占了縣城和安平鎮,在最初的殺戮鎮壓後,又擺出了偽善的嘴臉,粉飾門麵,好讓教未被屠殺完的人民變成他們的溫順奴隸。他們創辦“俱樂部”,營造熱鬧的氣氛;鬼子還開懇親會,教快餓死的人們去聽講演與留聲機,然後能得到一個饅頭,多延一天的命。

可是,占領區人們的臉上似乎已不會笑。他們來開會,來歡迎或歡送;無論他們是幹什麼,他們的眼睛永遠蒙著一層似淚非淚,似油非油的光。他們仿佛沒有注意到任何東西,而隻低著頭看著自己的心——心中是憤恨!

安平鎮中學改作了日本憲兵隊的辦公處與宿舍,出來進去的不是鐵臉的憲兵,便是滿身傷痕的囚犯。昔日學生們的笑語與歌聲,變成了鞭聲與慘叫。十字街頭的大買賣,都換上了日本字的牌匾,擺上日本貨物,日本人不帶一個錢的資本而來“合作”,事實上就等於霸占。

沉悶而恐怖的氣氛壓抑在占領區上,想在老虎的嘴邊上討取性命的人們隻能生活在一個最黑暗的囚獄裏。

在亂世之中,多數人都流離失所,家敗人亡,有些人居然能興家立業,得意洋洋。除了那些喪盡天良的漢奸之外,孫大拿也是一個。在鬼子剛剛占領安平鎮的時候,他也曾惶恐、害怕,躲在良崗莊不敢出來。改變是在他的一個親戚當上了偽縣政府的官員之後,屢次的書信勸說,他又舍不得鎮子裏的家業,便試探著返了回去。

而更大的改變是在他治好了鎮上一個鬼子軍官的陳年老病後,再沒有鬼子或偽軍敢去他的醫館或府上敲詐勒索,甚至還有人前來拜訪,請他幫忙在鬼子那裏運動個一官半職。

當然,孫大拿與那些喪心病狂的漢奸還有所不同。當他每一想到時局的前途,心裏也難免有幾分憂慮。因此他處處多結善緣,絕不輕易得罪一個人。同一些日偽官員還是稱兄道弟,吃吃喝喝,道從十分親密。但在與良崗莊老家的來往中也不斷地秘密送點醫藥用品、煙灑、罐頭之類,表示點不忘救國之意。

有時警備隊抓了人,家屬來求他說情,他也力所能及地幫著說合了事,自然也得到相應的報酬。街坊鄰居有的實在過不去了,他也不斷給些周濟,所以他幾乎成德高望重的大善人了,起碼他是這麼認為的。

世道紛亂,八麵玲瓏才是存身之道。孫大拿稟持著這種中國古訓,其實心裏並不十分舒服。雖然他的侄子仗著他與日本人的關係,合夥把南街上一家最大的店兌了過來,使他得到了更多的金錢與好處。但從本心來講,他隻希望能保住他原有的財產。

理想對孫大拿來說是危險的,因為理想意味著無可避免的包括著犧牲。他不願意犧牲他的家產,因為田地房屋不全是他自己掙來的,而大部分是前輩留下的,他以為,他須對得住祖先。一個走離開大道的人,會立在小徑上看看眼前的風物;明知走錯,卻以看到一點新的風景。孫大拿便是這樣,明知行為不對,可是還希望別人會原諒他。

秋老虎很厲害,天上一絲雲彩也沒行,放在前庭中間的大荷花缸裏,直挺的荷葉被太陽曬得都有些發蔫,大門外麵那棵枝葉濃密的老槐樹,知了有節奏地拚命地嘶鳴。

孫大拿今天躲在家裏沒有出門,他不停手地搖著蒲扇,支起腿仰靠在藤躺椅上,同坐在旁邊的老妻說閑話兒。直到晌午時候,他汗流浹背地吃過了午飯,傭人把浸在水盆裏的一顆大西瓜切割開來,一家人圍著八仙桌正在吃西瓜,櫃上的一個夥來了。

這個夥計是孫家的遠房親戚,算是心腹之人。他抹著臉上的汗,對孫大拿說道:“館裏來了一個人,要見先生,您是在館裏見,還是領到家裏來?”

孫大拿漫不經心地問道:“是什麼人,從哪來的?”最近常有些不相幹的人來找他,不是求幫告借,便是說合官事,他心裏十分厭煩,但基本上還是有求必應。

那夥計說道:“大概是從鄉下來的,穿得挺破舊……”

孫大拿愣了一下,說道:“沒問他有什麼事嗎?”說完,他眼珠轉了一下,隨即又交代道:“告訴他我不在家,有什麼事叫他留下話。對他客氣點,沒吃飯留下吃飯。”

那夥討似乎明白他的意思,忙說道:“那人看上去是個老江湖,不那麼容易打發。他要麵見先生,大概有什麼要緊事。”

孫大拿不言語了。他本想歇過晌,下午涼爽點再到醫館去,但一時猜不著這是個什麼人,又怕找到家裏來,不好打發。想了想,他三口兩口把一塊西瓜啃光,順手拿起毛巾擦了嘴和手,立時穿襪子穿鞋,又穿上絲羅長衫,戴上草帽,拿一把黑折扇,隨那夥計徑出大門而去。

到了醫館,孫大拿問了一下,知道客人在後院客屋裏,他便從小門向後走去,直奔後院客屋。一跨進屋門,隻見迎麵那軸大幅山水畫下麵,坐著一個人正在和陪著他的夥計說話。一見孫大拿進來,那人立刻站起來笑容滿麵地說:“孫先生,還認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