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流又溶化了岩石上的冰層,滴下第一顆粗大晶瑩的水珠,宣告了春的來到。四零年的春天降臨得很早,剛有一絲春意,氣候馬上就變暖了。
最先是朝陽的山坡處的雪在溶化,慢慢地露出黃黑色的地皮,雪水滋潤著泥土,浸濕了去年的草楂,被雪蓋著過了冬眠的草根蘇醒複活過來,漸漸地倔強有力地推去陳舊的草楂爛葉,奮力地生長起來。在同時,往年秋天隨風播落下的草木種子,也被濕土裹住,在孳植著根須,爭取它們的生命。
大地,春天的大地,到處象蒙上碧綠的綢緞似的閃著柔和的綠光。那潤濕的泥土,隻要一粒種子落進去,幾天就生芽出土了。“一年之計在於春,一日之計在於晨”,如果在這時耽誤過去一分鍾,那末會頂平常的一天甚至更多的時間。人們都在緊張的勞動,想多把一粒種子插下地。
田野裏吵吵嚷嚷的。那大聲吆喝牲口的吼叫,震撼山腰的尖脆皮鞭聲,成為一支高旋律的交響曲,象是整個山野都在抖動,都激蕩在春耕的漩渦中。
孟有田顯得更成熟了些,嗯,大概是留了些胡子的關係,他那雙明亮的黑眼睛,雖然光澤在減退,但並不顯得遲鈍呆滯,倒更加使他的目光顯得深邃。他彎著腰,一起一伏地把地瓜芽插進鬆軟的土裏去。小嫚和阿秀抬著水桶一棵棵的澆。然後又把土坑埋上,用腳把鬆地踩結實。
柿樹林裏傳來悉悉的風聲,接著溫柔的東南風徐徐吹來,地堰上的一溜細高筆直的楸樹上的嫩葉兒,簌簌地響起來。青草芽散布出來的潮氣,和著濃鬱的花粉馨香撲來。讓人不由自主地深吸著空氣,覺得心眼裏爽快,渾身舒服。
“阿秀,這地種得差不多了,我和小嫚繼續幹,你該回家喂孩子了。”孟有田直起腰,看了看手表,催促著妻子。
孩子是娘的心頭肉,阿秀放下水桶,似乎也感到了胸脯的酸漲,擦了擦額頭的汗珠,笑著點了點頭,轉身走下了山坡。
“你歇歇吧,我種完這幾十棵再挑水澆。”孟有田吩咐完小嫚,彎下腰,繼續栽種著。
小嫚抬起頭,把掉到紅撲撲的瓜子臉上的幾縷頭發理到耳後去,擦了擦汗,說道:“兩個人一起幹那多快,我換個小桶好了,不過是多走幾步路。”
孟有田淡淡地笑了笑,加快了栽秧的速度,等幹完自己的活兒,從騾車上挑起一擔水,一趟便澆完了水。把農具都收拾到車上,孟有田才坐下來休息。
“姐夫,聽說鬼子又要來掃蕩了。”小嫚熟練地打著火石火鐮,引著了火絨,給孟有田點著了煙鬥。
“來就來唄,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孟有田嘴上說得滿不在乎,但心裏還是感到了一絲沉重。
每一次掃蕩,都有無辜百姓的死亡,都有村舍房屋的烈焰,都有財產的損失。盡管人們習慣戰爭的生活環境,如同習慣過貧窮苦難的日子一樣。但每次掃蕩過後,就總會多出很多孤兒寡母,總會聽到失去親人的悲痛哭泣。
“忙完春耕怕是就要堅壁清野了。”小嫚直起身子,望著遠處的村子,有些發愁地說道:“房子怕是又要重蓋了,鬼子也真不是東西,找不到人就拿屋子出氣。”
“燒了再蓋,隻要人沒事就好。”孟有田勸慰道:“再說,咱村啥情況你也了解,沒準咱們能把鬼子打得進不了村呢!”
小嫚看著孟有田,抿嘴笑了起來,“姐夫,啥事兒到了你這都不算什麼了,大家好象都挺緊張,你就不太在乎似的。”
“愁也要來,不愁也要來,那何必讓自己鬧心呢!”孟有田吐出一口煙霧,磕打磕打煙鬥,起身解開了拴在樹上的韁繩,笑道:“上車,咱們該回家吃飯去了。”
…………
一九四零年之後的兩三年,是抗日戰爭的艱難時期,造成這種形勢的原因很多,有國內的,也有國際上的。
隨著中日戰爭相持階段的到來,日軍對重慶國民黨當局繼續發動進攻,相繼於一九三九年二月攻占了海南島;於三月發動攻占南昌和截斷浙贛路的作戰;五月,發動襄(陽)東作戰(隨棗戰役);九月,發動湘贛作戰(第一次長沙戰役)和攻取南寧的作戰(桂南戰役)。
日本在軍事戰略方麵的目標,主要是切斷中國華南沿海補給線路和鞏固武漢外圍據點,以進一步向******集團施加壓力。但日軍的目的並未全部達成,國民黨軍隊在隨(縣)棗(陽)戰役和第一次長沙戰役中,經過激烈戰鬥,擊退日軍的進攻,恢複原來的防線;在桂南戰役的反擊作戰中,國民黨軍隊取得昆侖關作戰的重大勝利,但未能奪回南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