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粗略估測距離並調好標尺,能把槍端穩,能瞄準了再放槍,這就是一個合格的民兵。看似挺簡單,而所有根據地的民兵加在一起,數量雖然龐大,但能達到這個標準的,恐怕並不多。況且,就算是正規軍,那些入伍的新兵在很長時間裏也做不到這些。
如果能達到這樣的標準,那民兵就能與皇協軍較量較量,甚至在戰鬥意誌上可能超過那些烏合之眾。
孟有田當然不會親手訓練每一個民兵,但他能夠訓練出一批,再由這一批去訓練帶動更多的人。至於按狙擊手的標準進行訓練的尖子民兵,則由他親曆親為,手把手地教導傳授。
地雷無處不在,地道四通八達,狙擊手眾多,那敵人還怎麼來掃蕩,怎麼能立足?孟有田在努力,他身旁的一批人在努力,更多的人也在努力,為了這個樂觀的希望,為的是安定的生活,為的是安全的家園,為的是自己的親人。
相對而言,在淪陷區生活的百姓則是在苦苦掙紮,如同順水飄浮的樹葉,不知道何時沉沒,不知道要漂到何方。
敵占區人民的負擔,想象不到的大,敵偽吃的、穿的、花的都是村裏供給;並且偽軍還有家眷,就住在炮樓下。這些女人孩子的花費,也是村裏供給,連孩子們的尿布,女人的粉油都在內。
而比起精神上的壓力,物資上的負擔又算不了什麼。要女人,征民伕,出勞役,整日生活在刺刀和皮鞭之下,連平常出趟門,趕個集,都可能遭遇橫禍。那種提心吊膽的苦捱的日子,簡直不是人過的。
孟有田隻知道淪陷區群眾的悲慘,但並沒有親眼目睹。當有機會擺在眼前時,他做出了自己應該做的選擇。不隻是那一顆仇恨敵人的心,更因為遊擊隊需要他,小全、秦憐芳、趙振華等好朋友需要他。這可能並不是屬於他的責任,但退縮和怯懦會讓他良心不安,並從此成為糾結不散的心病。
他是在首批遊擊隊出發二十天後跟隨趙振華小隊潛入敵占區的,條件已經成熟,潛越封鎖線的地道初步完工,阻擋他的最後障礙也消除了。
……………
夜色象陰霾一樣迫近,濃重起來,仿佛黑暗隨著夜氣同時從各方麵升起,甚至從高處流處。
向導把墳上的亂草推開,露出了一個洞,輕聲招呼著孟有田等人,率先鑽了進去。孟有田覺得一種神秘感在吸引著他,低下頭跟著爬了進去。
洞很小,隻能容一個人彎著腰爬。向導點著個油葫蘆燈套在頭上,在洞裏爬得象走平路,很快就出去老遠。孟有田爬了一陣,便覺得腰酸,身上的長槍又礙事,實在是別扭。他想伸個腰,剛一抬頭,便碰在了洞頂上,忙又低下來,繼續往前爬。
“朝裏手拐!”“往外手去!”“這兒揳著一堆橛子,小心絆倒!”向導不斷出聲指引著,孟有田睜大眼睛,憑著超人的視力,勉強能看見些究竟,忍著腰酸機械地向前行進。
這洞太窄了,還得再拓寬,而且隻有一條進出的秘密通路還是不保險,應該橫向挖掘,然後再弄出幾條來。孟有田心裏想著,急盼著趕緊冒出頭去,這洞裏實在是太憋屈了,跟俺們村挖好的地道不能比哈。
不光孟有田覺得腰酸疲累,在他後麵的兩個遊擊隊員也是頭一回鑽這樣的地道,呼哧呼哧的聲音聽得很真。漸漸的,地道寬敞了起來,能夠勉強直起腰,孟有田這才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向導終於停下了腳步,站在那裏側耳聽著動靜,然後伸手有節奏地敲擊了幾下。不一會兒,上麵嘩啷一聲,跟著透過不大點的光亮來。他一縱身子爬了上去,回手把孟有田從漆黑的地道裏拽了上去。
孟有田乍逢光亮,不由得眯起了眼睛。沒等他看清楚所在的地方,一個人已經把他抱住,親熱的話語響在耳旁,“有田哥,你還是來了,這可太好了。”
不用看,隻聽聲音便知道是小全,孟有田的眼睛適應了光亮,看清了小全的臉,不由得笑了起來。
小全已經是滿臉的胡茬子,頭上蒙著一塊說白不白說黑不黑的毛巾,一副莊稼漢的派頭。他那雙透出喜悅的眼睛比以前更機警,還有懷裏斜插著的駁殼槍,顯出一種威力和神采。另一個笑眯眯的麵孔也在注視著他,秦憐芳腦後挽著一個好看的圓髻,穿了一件老式的大襟衣服,顯得土味十足。
“孟大哥——”秦憐芳乍見到孟有田,仿佛有一肚子的話要說,但一下子又不知從哪說起,隻是叫了一聲,便含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