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幾天,日本人氣焰高漲,不斷北犯。朝鮮軍勢孤力弱,漸漸吃緊,急忙向李如鬆求援。李如鬆卻很相信沈惟敬的話,倭賊斷斷不會進犯全羅道,哪裏來的敵人?
但是,朝鮮人求援不斷。李如鬆決定先發製人,七月初五,派總兵查大受、都督李平胡、遊擊高升等十四員大將率兵五千人,鎮守全羅道的咽喉鑰地——南原。日本人見明軍大舉來援,全線停止進攻,敵我形成對峙,朝鮮戰局再次僵持不下。
明神宗急了。東征軍曠日持久,“久暴師則國用不足”,國庫裏的白銀漸漸空了。前方將士更是疲憊不堪,無不歸心似箭。
十多萬日軍賴在釜山虎視眈眈,隨時能把重創之後的朝鮮一口吞下。這時,明軍肩負著穩定戰局的重任。如果突然撤退,日本人就會像洪水猛獸,再次蕩滌朝鮮半島。
於是一個大難題擺在明神宗麵前:明軍是留還是撤?
朝廷又掀起爭論波瀾。早在六月初一,兵科給事中侯慶遠就上疏明神宗,建議撤兵。按侯慶遠的說法,如果這時能乘勝抽身,於理於情,明朝都是大贏家。
明神宗便下了一道諭旨:“朝鮮王還都王京,整兵自守。我各鎮兵久疲海外,以次撤歸。”
經略宋應昌以師老無功,也產生厭戰情緒,準備趁著明軍撤退之機,主動卸下經略職務,以求全身而退,保全名節。
但是,宋應昌又懼怕惹得大臣非議,就以進為退,上疏明神宗,詳陳日本人狡詐難防,駐軍不能全撤盡,主張明軍暫且屯駐全羅、慶尚二道,然後見機行事:
全、慶二道……兩道守則朝鮮安而保薊遼。……倭若能乘我罷兵,突入再犯,朝鮮不支,前功且棄。……即議撤宜少需時日,俟倭盡歸,量議防守。
老謀深算的宋應昌隻提防守,不提撤兵。但是,朝廷那些善於咬文嚼字的大臣們一下子就看穿宋應昌的意圖,紛紛上書明神宗,大批宋應昌,竭力諫阻撤軍。先有遼鎮都禦史趙光耀極言不可輕許日本封貢,後有兵科給事中張輔之力主征剿。
宋應昌見大臣發難,連忙又上奏明神宗:“倭奴狡詐,屬國孤弱,不可不留兵。”並建議留下劉給廷一萬六千人,讓他防守全羅、慶尚二道,以拱衛王京,求得朝鮮安、中國安。
朝廷的形勢仍然是文臣主戰,武官主和。針鋒相對,互不相讓。這時,起決定作用的兵部尚書石星站出來說話了。
石星把議和當做自己政治前途的最大賭注,生怕駐軍過多,會觸動日本人的敏感神經,給他們一個屯兵不去的口實。於是,石星借口駐兵一萬六千人,要耗費大量糧草、軍餉,幹脆裁撤吳惟忠等部,隻留下劉給廷三千人,做個協防朝鮮的模樣。又因急於求成,石星令沈惟敬去釜山倭營,讓日本人早早獻上謝和表章。
沈惟敬一入倭營,就向小西行長獻上蟠衣玉帶、花布四十匹以及《大明一統誌》《大明官製》《武經七書》等重要典籍,小西行長則回贈日本旗幟五麵,沈惟敬一概收下。
李如鬆對沈惟敬的奴顏媚骨備感氣憤,幾次想殺掉沈惟敬,但礙於石星的情麵,隱忍未發。
八月,石星責令經略宋應昌撤軍。宋應昌以令箭告知李如鬆,讓他回國。
於是明軍紛紛北撤,離開朝鮮國境。初八,中路大將李如柏撤出王京。兩天後,李如鬆離開王京。二十四日,李如鬆又從平壤西退至肅州。五天後,沈惟敬及內藤如安緊隨明軍,前往北京。
但是,朝中的撤、封爭論並未隨著石星的一紙令下而休止。文臣浙江道禦史楊紹程等極力反對石星的和議,主張堅決斷絕日本的請和,即使撤兵也隻退到邊界地區,以應對不時之虞。
張輔之等人更是群起激昂,上書彈劾石星。石星一氣之下,破罐子破摔,主動請辭。
神宗對這個首倡用兵的尚書還真是百依百順,好言撫慰挽留下來。同時,又按石星的先前部署,詔令李如鬆班師,讓朝鮮王子李琿去全羅、慶尚兩道督師備敵。九月二十三日,在朝鮮王子臨海君、刑曹判書李德馨、鄭琢等人相送下,李如鬆踏上了歸國之程。
到鴨綠江邊,李如鬆憑江北眺大明國土,吊奠陣亡將士。有多少人曾隨著自己東征西討,而如今成為留在異國他鄉的魂靈,從此永別。
李如鬆被石星、宋應昌等人所掣肘,既有無法盡驅強敵入海的遺憾,也有對朝鮮國王及世子寄托的無限期許。他轉頭問身旁的朝鮮人,會寧的亂賊招撫了沒有?
朝鮮翻譯官回答,前年已經伏誅了。
李如鬆深情地教導著,請轉告國王及王子,百姓,愛護他們,他們便會像扶養自己的父母一樣;虐待他們,他們便會如仇敵一樣相害。又問鄭琢,國王臥薪嚐膽了嗎?必須勤練兵,體恤士民,挑選賢才,任用能人,國家上下一心,苦心守護著社稷大業,方能夠確保國家平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