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諸王傳》讚語評論說有明諸藩……徒有虛名,坐縻厚祿,賢才不克自見,知勇無所設施。防閑過峻,法製日增,出城省墓,請而後許,二王不得相見。藩禁嚴密,一至於此。
朱元璋的幸福觀
當然,朱元璋絕對不會同意這些西方人的看法。他絕不認為自己的形象是這樣的恐怖、醜惡。相反,在他手中那麵東方式的銅鏡裏,他看到自己既威嚴又仁慈,像一個充滿智慧的老爺爺。
用現代人的眼光看,朱元璋如此強橫地限製、剝奪社會其他成員的自由,無疑是野蠻、荒謬和無理的。他有什麼權力像關家畜一樣把人們關起來?有什麼權力可以限製老百姓在自己的國家裏自由遷徙?
朱元璋卻認為自己這樣做是天經地義的。因為,天下百姓所擁有的一切,都是他賜予的。他是老百姓的再生父母,因而有權對他們進行任何處置。
洪武初年,因為缺乏幹部,朱元璋四處征召讀書人出來做官。貴溪縣讀書人夏伯啟叔侄二人也在征召之列。這兩個人懷念故國,不願在新朝為官,遂斬去左手大指,以明不願出仕之誌。朱元璋聞聽,勃然大怒,立命把二人捆赴京師,在皇宮裏親自對他們二人講了一通道理,說明為什麼不為他服務是極端錯誤的。
朱元璋的這篇講話詳細地記載在《大誥三編·秀才剁指第十》。讓我們奇文共賞,看看朱元璋的邏輯:
廣信府貴溪縣儒士夏伯啟叔侄二名,各自截去左手大指。我命人拿赴京師,親自審問之,問他:“昔世亂之時,汝居於何處?”對曰:
“紅巾造反時,我避兵於福建、江西兩界間。”曰:“你帶著家小一起逃的嗎?”對曰:“奉父親一起逃走。”曰:“既奉爾父行,上高山峻嶺,下深溝陡澗。還用手扶持乎?”曰;“扶持。”曰:“後來居何處?”曰:“紅巾張元帥守信州時,伯啟歸還家鄉。”曰:“再後來又何如?”曰:“教學為生至今。”
通過啟發式的問話,朱元璋讓夏伯啟把他在元時四處奔逃的悲慘與現在的安居樂業作了對比。接著,他掉弄書袋,講了一通他取天下有道的道理:
朕知伯啟心懷忿怒,以為朕取天下非其道也,特意對伯啟說:“上古自伏羲至於黃帝,少昊至於顓頊、高辛,無文可考。知大概者,堯禪舜,舜禪禹,禹傳家,湯放桀,武王伐紂。自此秦、漢至於隋、唐、宋、元,天更其運作者,非一帝爾。皇帝輪流作,明年到我家,一家一姓,不可能千年萬代。為什麼?因為他們的子孫不能一直奉天勤民,所以不稱天心。”
講完這個道理,他又問夏伯啟什麼叫再生父母?沒等夏伯啟回答,他自己用通俗的語言,深入淺出地解釋起來:
且人之生,父母但能生其身體而已,其保全性命,全在於人君。
何謂再生父母?人遇大難將死之時,被人救下,救他的人,不管男女老少,都是他的再生父母。
什麼叫遇大難?或路逢強盜,或坐在家裏突遭橫禍,或仇人暴徒來侵害,或者路逢虎狼,墮於水火。在此之時,有人救你,是謂再生父母。為什麼這樣說?因為命於此際本絕矣,自此而複生,命若初生矣,所以常雲再生父母。
用三段論的邏輯推理方式,朱元璋告訴夏伯啟,自己就是夏伯啟的再生父母,因為是他把夏伯啟從戰亂中拯救出來,過上了安定的生活:
“天更曆代,列聖相傳,此豈人力而可為乎?如今你們叔侄二人不能效伯夷、叔齊,去指以食栗,教學以為生,安然生活,不憂淩暴,家裏財產不怕被人搶走,你靠的是什麼?”
伯啟俯首默然。噫!朕謂伯啟曰:“爾所以不憂淩暴,家財不患人搶,靠的是君主啊!是君主給你提供了社會治安!君主就是你的再生父母!今去指不為朕用,是異其教而非朕所化之民。”
朱元璋自己說,一席話講得夏伯啟心悅誠服,以至於被他判處死刑時也毫無怨言,反而感覺到“朝聞道夕死可矣”的幸福。我對伯啟說:“現在我判你死罪,梟首,抄沒家財,以絕狂夫愚夫仿效之風!”聽了這些話,伯啟無以對,默默受死而去……其伯啟雖死,默然而無恨。
在朱元璋看來,天下百姓都是依賴他的陽光雨露才得以生存,因此,他有權對天下人生殺予奪。為了讓天下人都明白這個道理,他從正反兩個方麵,反複宣講,在《大誥》的另一章裏,他反駁那些不同意他觀點的人說:
“有人說:‘皇上吃的穿的,都是老百姓供養的,怎麼能說皇上養活老百姓呢,應該說是老百姓養活皇上。’愚民們,你們不知道,說皇上養活你們,是因為他教育你們,給你們製定紀律,要不然你們小的不聽老的,富的欺負窮的,誰都不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