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不過兩個多時辰的路途,柳琉音從天亮走到了天黑。
當她遠遠地看見故國的城牆時,天已大黑,她隻能在城牆外幾公裏處的野地裏過夜。
金帝向來不喜大月國人,其手下士兵也是,攻破京城第一夜便是大規模屠城,城中老弱婦孺無一幸免。
距城破已經一周。
這一周以來柳琉音一直躲在城外,等尋著進城的機會。
直到今天,她終於等到了。
柳琉音看見城外浩浩蕩蕩一大隊人馬正準備進城,為首的兩人騎著高頭大馬,高高舉著秦家軍的旗幟。
金月兩國多年相爭,平日裏柳琉音也常聽自己的父親與旁人談起金國的秦家軍。秦家軍是金國大將軍秦驍帶領的軍隊,秦驍英勇善戰,帶領軍隊如有神助,戰無不勝。雖然擁有不同的立場,但是平日裏柳長青對秦驍頗為敬佩。
可是柳琉音分明記得,當日追擊他們一家三口的官兵高舉的也是秦家軍的旗幟。
一股恨意在柳琉音心中升起。
車隊在距離京城約一公裏的地方停住了。秦將軍的獨生女秦嬌嬌經受不住從金國一路到大月國的顛簸,作嘔不止,隻得下令停車休整。柳琉音對秦嬌嬌也有所耳聞,相傳是秦國一位頗有盛名的才女,年紀輕輕就在詩詞大會拔得頭籌。
柳琉音兒時曾經和父親到金國經商,那時兩國的關係還沒有交惡到如此地步,所以柳琉音對金國的方言,風土人情都十分熟悉。
她已經換上了金國流民的裝束,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
“勞駕,請問此去金國新都還有多遠?”柳琉音有意向一位麵相凶狠的車夫問路,意在挑起事端。
“睜開你的狗眼,這可是安國公秦驍大將軍的車隊,你也敢靠近!”車夫將柳琉音一把推倒在地。
推搡聲吸引來了秦嬌嬌。
“放肆,你平日就是這麼仗著我安國公府的名聲作威作福的嗎?”秦嬌嬌嗬斥下人並且扶起倒在地上的柳琉音,“這位姑娘,我看我們年歲相仿,不知你隻身一人前往新都有何事?”
“謝謝小姐,我是秦國安慶人士,我父早年參軍,此次跟隨著秦大將軍一起攻打大月國。我的娘親久病於家中,我此次是為了到新都找尋父親,望他速速歸家,見娘親最後一麵,了卻母親最後的心願。”柳琉音說著,淚珠大顆大顆地往下落。
並非有意做戲大哭,柳琉音想到離自己而去的雙親,想到先前他們一家三口駕駛著馬車從城門出來,想到在車上落淚的父母,想到如果他們的車馬再快些,想到如果他不任性地到柳樹下挖東西,或許他們就可以掏出魔爪。
心中的酸楚難以言明。
她多希望她的謊言是真的,如果這樣,至少她的雙親都還存活於世。
秦嬌嬌略微有些心疼地看著麵前的這個小姑娘,明明與自己一般無二的年紀,卻早早地承受生活的苦難。況且平日裏自己的父親常常念叨要愛兵如愛子,父親士兵的子女自己也理應愛護。
秦嬌嬌微笑著說:“我們正要進城,你和我們一起,回城以後我求我父親為你尋找你的父親,可好?”
少女的笑容像明媚的春水,聖潔美好。
柳琉音跟著秦家的馬車進了京城,一路上無人敢阻。
馬車卻在柳府門前停下。準確的說是曾經的柳府,現狀府門上高掛的是安國公府四個大字。
秦驍征戰有功,被賞賜了這座府邸。柳長青作為京城首富,其府邸不一般的親王府邸還要豪華,還要氣派些。
柳琉音就這樣跟著秦嬌嬌回了自己的家,多麼諷刺啊。看著曾經與父母嬉笑打鬧的府邸,如今已經是其他人的家。而自己已經無家可歸。
柳氏宗祠已經被燒砸一空。
柳琉音趁著夜黑風高,帶著雙親的骨灰到了後院中的大柳樹下。
城破那日,她在柳樹下苦苦的挖尋著多年前一位故友留給自己的信物,可是沒有挖到。
她再次扒開柳樹下的泥土,這次挖到了,是一串琉璃珠子,透過泥土散發出點點光芒。柳琉音取出琉璃珠串,又把骨灰深埋與柳樹下。
這裏是他們一家人曾經快樂生活的地方,希望在這裏她父母的靈魂可以得到安息。
柳琉音沒有再哭了,她隻是依靠著樹默默地坐著,看著天邊的星星一眨一眨,好像她的親人此刻就在她的身邊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