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藥材、獸皮、刀劍。”
二牛突然哈哈大笑:“難怪難怪!當真神牛!”又轉身高喝,“五牛,去將牛爺爺卸套,叫兩個女人去侍候。你自己拉車到宮裏來!”
“嗨!五牛遵命!”林外有人粗聲答應。
“好了。你,你,隨我二牛來。”頭前大步帶路走了。
杜通拚命憋住笑意,跟在鄭重其事的甘成身後,穿過曲曲折折的林間小道。不經意一瞥,杜通卻發現密林中隱藏著至少一兩百身穿土黃色獸皮的弓箭手,引弓對準林間小道,心中一驚,不禁冒出了一身冷汗,四麵環顧,卻又不禁“噗”地笑出聲來。原來林間疏疏落落的空隙處,閑走著幾頭壯碩的黃牛,一群男女正爭相鑽在牛腹下吮奶,更有幾個半裸少女爬在牛脊梁上氣喘籲籲,呻吟不斷……甘成回身,向杜通嚴厲地瞪了一眼,拉起他的手大步向前。
出得樹林,來到那片大瓦房前,甘成拉著杜通便向那麵牛頭人身的大纛旗撲地拜了三拜。領路的二牛兩手圈在嘴邊,向大瓦房內高聲傳呼:“哞!秦國老太師公子,求見大牛首!”
大瓦房內也“哞”的一聲牛吼,隨即一個悠遠的聲音應道:“進--”
甘成、杜通來到正中的大瓦房前,卻見一扇整石大門洞開著,六名虎皮弓箭手雄赳赳站立門外。進得門內,幽暗一片,渾如夜晚。原來房內沒有窗戶,進深又深,若非一盞粗大的獸油燈吱吱冒著油煙搖曳閃爍,還真難以開目見物。甘成、杜通不由揉揉眼睛,才看見大屋最深處有一方極大的義渠人叫做“火炕”的土榻。炕上一大張虎皮,虎皮上斜臥著一個須發花白的老人。甘成心知,這是大牛首無疑了。大牛首的火炕下有一個大洞,洞裏火光熊熊,滿屋子都熱烘烘的。兩個半裸的女奴正偎在眯著雙眼的大牛首身旁,一個為他仔細地梳理白發,一個用小木槌輕叩他的小腿。火炕旁邊的地上,昂首挺立著一頭彎角閃亮的威猛公牛,牛身披著紅布,牛頭戴著銅麵具,不斷出蹄踩踏著伏在地上的一個裸體女人。女人輾轉反側輕輕呻吟著,似乎並不感到痛苦。
甘成還算得鎮靜如常。杜通卻因第一次來義渠,驚訝得進了夢境一般。
“來者可是甘、杜二位公子?”火炕上的老人沙啞地悠然開口了。
“甘成、杜通,參見大牛首。”
“好了好了。老太師給我老牛帶甚個好物事來了?”
“稟報大牛首,家父奉送藥材一百斤、獸皮一百張、上好刀劍一百口。”
“噢,都是老牛想要的物事嘛。說,是要我出兵鹹陽麼?”老人依然眯縫著眼睛。
甘成拱手道:“大牛首,義渠靖難鹹陽,並非家父一人之意,實是萬眾國人之心。商鞅新法不廢,穆公祖製不複,義渠人也將大禍臨頭。”
“老太師可有親筆書信?”大牛首沒有理睬甘成的慷慨陳詞。
“大牛首明察,家父陰書隨後便到,隻怕……隻怕義渠無人可以整讀,是故,先由甘成杜通為特使,以彰誠信。”
“嘎嘎嘎嘎嘎!”突然一陣老鴰似的長笑,大牛首道,“中原陰書算個甚?老牛懂得!敢小視我義渠麼?”
杜通一直沒敢插話。他當然明白“陰書”的講究:但凡軍國大事要傳遞秘密命令,便將一份書信的十多支竹簡打亂分成三五份,由幾個快馬騎士分路急送,每個快馬騎士隻送一份,若萬一被敵方截獲,任誰也看不懂其中意思。收信人收齊竹簡後,按照竹簡背後的暗符重新整理排列,便知原意。這叫“三發一至”或“五發一至”,若無有經驗的書吏,確實容易弄錯順序,導致錯解密信內容。義渠蠻戎,何來此等書吏?想想生氣,杜通不禁高聲道:“大牛首不明事理!老太師派出公子,還不如一封陰書麼?”
大牛首又是一陣嘎嘎怪笑:“你這小子,說得還算有理。好,這件事撂過,老牛也不在乎那幾片竹板子。”
“大牛首明斷。”甘成不失時機地奉承了一句。
“哼哼。”大牛首冷了臉,拾起了方才的話題,“甘成,你也休得欺瞞老夫。商君變法,與我諸族有約:戎狄祖製,三十年不變。我義渠,有何大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