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怪異,便是偏離了人之常識的東西——未必是自然的規則,但是人類對於這個世界總有著自己的規則,那種規則盡管都是出於一些人類本身主觀的臆斷,不過人類就是有著一種把自己主觀常識外的所有東西排除殆盡的能力。
所以,怪異的本身就是脆弱的東西——為人類所不容,接著,為世界所不容,隻能在陰暗的角落當中苟延殘喘,無法存在於陽光下的東西,是稱不上強大的。而那些被放逐了的東西也隻能追憶曾經在傳說當中,和人類共處於一片大地上的回憶。
然而,目前的情況來說,已經不僅僅隻是怪異的概念了——如果說怪異本身是超出了人類常識的東西,那麼如今的情況就是超出了怪異常識的東西。一種表現形式類似於怪異,不過遠遠超於怪異的東西。
因為怪異本身雖然超出了人類的常識,但是也是符合著這個世界常識的東西——就好像是自然現象一類的怪異吧,雪女不可能出現於炎炎烈日當中,半夜襲擊路人的怪物也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食人。這種東西,即是怪異的規則,也是自然的法則,可如今的現象,恐怕就是某些在自然之外的東西了。
沒有任何預兆,沒有任何多餘的理由,僅僅隻是達成了“暴雨”的結果,就像是不需要材料直接做出了成品那樣讓人覺得根本辦法理解——就是那樣子,粗魯,無理,沒有任何理由的打破了自然的規則而出現的東西。
若是尋常的戰役的話,那麼雙方則都應該選擇撤退,畢竟在此等暴雨下作戰並不是什麼明智的選擇。那樣子的雨勢不但可以使得近乎所有的遠程道具失去作用。就是在近身肉搏戰當中那樣子的雨水也會改變尋常的戰爭構造——即使是戴著陣笠和頭兜,在那樣子雨水當中睜開眼睛都成了一件困難的事情。而多數馬匹都不願前進的情況下,唯獨隻有人還在堅持著。或許在戰爭結束之後,又會有更多的人死於發燒這種這個時代的不治之症。而戰馬會受傷退役,鐵炮也會因為這種時候的浸水而需要進行全麵的更換和修理,隻要戰鬥下去的話。那麼不管勝負雙方都一定會付出巨大的代價吧。
可是,戰爭到了這種時刻早已經褪去了所謂的暴力美學的外衣——不可能再是那種兵對兵,王對王,雙方互相衝擊的時代了。無所不用其極的奪取勝利,根本不在乎其他的東西而隻是專注於勝利的時代來臨了。慘勝也好,傷亡巨大也好,都已近不再是人們所關注的事情了,原先那群會悲憫戰場上陣亡者,會唾棄不擇手段的勝利者的人們也都逐漸地變成了唯結果論者。僅僅隻是專注於結果。而不會在乎過程,永遠的站在勝利者的一邊對於敗者加以唾棄。
於是,在那種堅持之下,即使是暴雨之中,戰鬥還在繼續著。
慌忙的從泥漿當中爬起來,接著看著對方的長槍將自己釘在土中,然而在雨勢當中,揮舞武器也成為了一種費力的事情。但是即便如此,精疲力盡的雙方士兵也會用拳頭來進行最為原始的肉搏撕打。最後在混合著血水的泥漿當中倒下。
“此等的豪雨。還真是少見的狀況,但是,這並不會改變什麼,相反,倒是加強了俺的勝算。”
對於反常的天氣,幼虎這裏倒並不是特別在乎的樣子。畢竟越是惡劣的天氣當中,就越是能夠體現出甲州兵堅韌的精神優勢,不過,她還是遠遠的估計不足所謂的怪異現象背後的實質。
但凡建立大功業者,除去了本身的能力外。都擁有過人的強運這一點是事實,這種無形的運氣將會一直跟隨他們直到他們人生的終結——但是,所謂的運氣之類的東西,也是有著其不確定的成分在內的,曆經無數戰場的人,也會有著失敗的可能性,不過目前的織田信長,則已經遠遠超出了所謂的運氣能夠解釋的地步了。
她所能夠打倒的敵人,她都能夠迅速的打倒,她所不能夠打倒的敵人,時間或者疾病都會替她打倒,並非戰無不勝,而是能夠戰勝自己能夠戰勝的目標。隻不過這次的話,似乎所有人都輕敵了而已——武田的繼承人,原先被認為是那種“能夠被戰勝”的對象,隻是沒有想到,因為意外因素的幹擾,使得菊姬成為了“將會給信長失敗”的對象。
不,若隻是失敗的話,那麼或許也不會怎麼樣,名為織田信長的人人生當中也遇到過敗仗,但是都是在性命無憂的情況下安然脫離,隻是唯獨這一次,如果武田戰勝,那麼赤備騎兵就一定會像是瘋狗一樣絲毫沒有顧忌的一路進行追殺,目標直指信長的首級。所以,在這種有著性命之憂的前提下,一種更加粗暴直接的幹涉就開始了。
單純的論士兵的素質比,武田在織田之上,大雨當中的地利幾乎不複存在,而武田的高質量家臣團未必輸給織田的時候,整體的勝負早就應該被判給武田那邊了——除非,有絕對性的事件瞬間改變雙方的實力對比,比如說,瞬間毀滅武田軍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兵力,比如說,直接讓武田軍的大將陣亡。
暴雨當中的是烈風,給人以刺骨的寒意,而信長也在風雨當中穿著一層厚實而顯得華麗的天鵝絨披風,看著武田的紅色正在以一種緩慢而又堅定的姿態向前推進的時候,也露出了一種憤恨的表情。
那是自己最喜歡的紅色,正如自己披風的紅,一度使得自己陷入了絕境的紅色——不過,憤恨的對象卻不是身為霸軍之主的武田,並且倒不如說,是對於武田還曾一度抱有過能夠擊敗自己的希望吧。
但是幾乎是在風雨到來的同一時刻,少女主公已經明白了接下來將會發生的事情了,所以,不管是家臣們怎麼力勸自己逃亡還是士兵們爭相潰散。她的唐傘卻始終在風雨當中屹立不倒。是區區唐傘不懼風雨?不……倒不如說隻是風雨本身有意的避開了她所在的位置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