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很冷,屋裏麵都有霧氣。友情提示這本書第一更新網站,百度請搜索151+那張床久無人睡,到處是濃厚的塵土味。在床的裏側,放著一塊木板,板上放著一遝遝的筆記本、舊課本。你知道,農村人有敬惜字紙的老習慣。在封麵破損的地方,還能看到裏麵的鉛筆印,紅墨水的批注……他在床上走動,我聽到衣服沙沙的聲音。還有輕輕的咳嗽聲——他連喘氣都不敢高聲。他在觀賞我呢,就如後宮裏卑賤的黑奴在欣賞他的女王;我的身體,皮膚、肌肉,順著他的目光緊張著。他後來說,害怕目光會弄髒了我。同時,我是一個女王,被欣賞著……此時,我不像躺在一張木板床上,卻像置身於大理石的台子上;在我身下的好像不是發黴的被褥,而是厚厚的波斯地毯,上麵鋪了一張豹皮……或者,橫陳在鋪了紅絲絨的陳列台上,罩在玻璃後麵……我在想象那雙粗糙的黑手放到我身上的感覺,想象那雙大手順著我兩腿中間摸上來……後來,他脫掉了衣服,問我可不可以上來,聲音都在打顫、但我一聲都不吭。……直到趴到了我身上,他才知道,我是如此的順從!
小史:你閉嘴吧!
阿蘭愣住。小史從桌後站了起來。
小史:你怎麼就不明白,我讓你說什麼,你才能說什麼?
阿蘭:(呆呆地看著他,狀似受到催眠)是呀……你想讓我說什麼?
小史:(為之語塞。漸漸地,他臉上露出獰笑來)這個,你是清楚的!
阿蘭:(在小史的獰笑中,轉向觀眾)總是這個樣子。他們讓我們說什麼,我們自己不知道。(愣了一下)我猜他們也不知道。要是知道,何必問我?(沉思片刻)隻有一件事是清楚的,就是我們必須講出他們愛聽的話來。除此之外,全都不清不楚。
暗。
阿蘭的聲音在黑暗裏繼續:那天晚上,小史還說,阿蘭的態度不老實。不是倒豆子,是在擠牙膏——(受誤會後的委屈口吻)什麼牙膏豆子的!不用他擠,也不用他倒。我這不是什麼都招了嗎?
(第三場完。)
幕間
阿蘭的畫外音:在阿蘭的書裏,有一處寫道,那個白衣女賊被五花大綁,押上了一輛牛車,載到霏霏細雨裏去。在這種絕望的處境之中,她就愛上了車上的劊子手。劊子手穿著黑色的皮衣,莊嚴、凝重,毫無表情(像個傻東西),所以愛上他,本不無奸邪之意。但是在這個故事裏,在這一襲白衣之下,她在體會她自己,並且在脖子上預感到刀鋒的銳利。
那輛牛車顛簸到了山坡上,在草地上站住了,她和劊子手從車上下來,在草地上走,這好似是一場漫步,但這是一生裏最後一次漫步。而劊子手把手握在了她被皮條緊綁住的手腕上,並且如影隨形,這種感覺真是好極了。她被緊緊地握住,這種感覺也是好極了。她就這樣被緊握著,一直到山坡上一個土坑麵前才釋放。這個坑很淺,而她也不喜歡一個很深的坑。這時候她投身到劊子手的懷裏,並且在這一瞬間把她自己交了出去。
戲曲:砍頭戲。
戲曲完。
阿蘭的旁白:這個情節在阿蘭的書裏既沒有前因,又沒有後果,和整個故事很不協調,像是一處忘記刪掉的多餘之處,又像一個獨立的意象。雖然如此,他還是把它保留著。這也許是因為,在故事裏最不重要的,在生活裏卻是最重要的。也許是因為這個情節讓他想起了什麼。也可能不是因為別的,就是因為他喜歡。
場景如前。
燈光漸亮。阿蘭仍麵對著觀眾,小史走回辦公桌後麵。
小史:我讓你說什麼,明白了嗎?
阿蘭:明白了。(朝向觀眾)其實是不明白。(他稍假思索,然後)這個公園裏有一個常客,是易裝癖。他總是戴一副太陽鏡,假如不是看他那雙青筋裸露的手,誰也看不出他是個男人。他和我們沒有關係。他從來也不和我們做愛,我們也不想和他做愛。這就是說,他生活的主題和我們是不一樣的。
小史:什麼主題?說明白一點!
阿蘭:(低著頭說)生活裏有些東西是改變不了的……每個人的生活都有個主題,有人是公共汽車,有人是同性戀,有人是易裝癖。這是無法改變的。每個人都不同,但大家又是相同的。
小史:你說的這個東西,就叫做“賤”!
阿蘭不語。
小史:(厲聲地)說話呀!
阿蘭:(揚起頭來,看著觀眾。)你說得對,這就是賤。有一天,我看到他,就是那個易裝癖從公園裏出來,後麵跟了好兒位公園的工人,手持掃帚等等,結成一團走著,顯出一種把他掃地出門的架勢。聽說,因為要上女廁所,所以他很招人討厭。但是要進男廁所又太過紮眼……那一天我看到他從公園裏被人趕出來,其實他是先從女廁所裏被趕了出來……
小史:(猛地拉開抽屜,拿出易裝癖的女裝、頭套等等,舉在空中。)我
們也不是白吃飯的!那孫子再也不能到公園裏和大夥起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