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的始祖母在一棵高大的連香樹前,站了下來,抬頭眺望。
早春時分,連香樹正在開花,雄花枝上,黃褐色的雄花擠在一起,搖頭晃腦,尋覓著中意的伴侶。雌花枝上,淡綠色的雌花獨善其身,煥發光采,等待著兩情相悅。粗大的樹幹上,還有幾處新鮮的爪痕,彌漫著一股酸甜的氣味。
那是一隻雄性大熊貓留下的,一個癡心不改的情種。他在這座大山裏,四處遊蕩,留下痕跡,就是為了尋覓中意的情侶。
美麗的始祖母揚起頭,朝著遠山,一聲呼喚,綿遠不絕的回應,就從四麵八方傳來。
美麗的始祖母低下頭,圍著樹幹,轉了一圈,對麵的竹林裏,就有了悉悉索索的聲音,甜甜酸酸的氣味。
是那隻四處遊蕩的情種雄貓回來了。
美麗的始祖母站住了,豎起耳朵,睜大眼睛。等待著情種的出現。
就在這時,始祖母的身後又傳來一聲長吼,貼著地皮,震顫竹林。
始祖母轉過頭,一棵水青樹下,一隻雄性大熊貓,像個挑戰者,虎視眈眈,也在等待。
兩個雄性的身長都隻有一米,但是比起美麗的始祖母,又都在修長中見出健壯,輕靈中蘊藏攻擊性。當兩雙黑色的眼睛遙相對視時,就放出了威武不屈的陽剛之氣。
兩強相向,必有一爭,何況現在還看不出來,誰強誰弱,誰高誰低。
美麗的始祖母抱住連香樹幹,一團雲似的升了上去。坐在一根粗壯的樹枝上。儀態萬方,輕輕地哼了一聲。
像是聽到了命令,兩張黑色的嘴張開了,露出四對粗壯的犬牙,兩雙黑色的前掌抬起來了,亮出四組鋒利的尖爪。威脅的吼聲噴湧,恫嚇的目光發射。
隻有一瞬間的對峙,兩個黑白相間的和諧,兩個精美典雅的威武,兩個誌在必得的陽剛,就像兩團旋風攪一起,合成一體。
看不見犬牙撕咬,看不見利爪抓扯,隻聽見撼天動地的吼聲,在古老的山嶺中回蕩。隻看見斑斑點點的鮮血,生動了綠色的竹林,豐富了黃色的土地。隻看見一個白色的雪團,撞倒大樹,碾平灌木,向著嶙峋的山坡滾去。
方圓幾裏,百鳥飛了,群獸跑了。隻有連香樹上的始祖母,紋絲不動,睜圓了眼睛。
連香樹的側麵,有一片濃密的領春木樹林。暗紫色的樹幹,密密匝匝地擠在一起。長長短短的枝椏,犬牙交錯。絳紅色的花簇,像一團團細絲,搖來晃去,編織著撲朔迷離。淡綠色的葉片,像一縷縷的霧氣,飄來蕩去,幻化出怪異神奇。
一雙黑亮的眼睛,像兩顆星星,正在樹叢後邊,閃來閃去,窺視著戰鬥。
是誰呀,這麽大膽,這麽詭秘?
轟隆隆一陣巨響,雪團裂開了,高高的山崖上,隻剩了挑戰者。他小心地探出頭,向下看,仿佛在確認自己的勝利。隨後,顧不上舔幹身上的血跡,就掉轉頭,朝連香樹走來。
但是,他剛剛抱住連香樹幹,一聲警告就從身後傳了過來。
是那個掉下山崖的情種。腳步蹣跚,搖搖晃晃,卻堅定不移,朝著連香樹的方向,發出恫嚇的怒吼。
他的頭上、身上,特別是那些滲著鮮血的傷口,沾滿了黃色的泥土,綠色的葉片,彩色的花瓣,就像在那莊重的黑白之中塗抹了繽紛。隻有那對眼神還是那樣炯炯發光,還有吼聲,比剛才更加振聾發聵。在這目光和吼聲中,他的搖晃就成了耀武揚威,他的繽紛就成了披盔戴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