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中醫學院(1 / 3)

李亞玲開始了新鮮、浪漫的大學生活。當時大學校園裏流行著這樣一句順口溜:一年土,二年洋,三年不認爹和娘。這句順口溜形象生動地反映了那個年代工農兵大學生的情感心態的變化。

剛剛入學的李亞玲還沒有被城市的、大學的生活所融合,她還保持著鄉村赤腳醫生的本色。這時,她的生活可以說是單調的,除了每天的學習,然後就是給章衛平寫信,字字句句的浸滿了思念。傍晚的時候,李亞玲徘徊在大學校園的湧路上,望著太陽一點點地落山,這時的她有一種憂鬱的氣質,她懷裏抱著的一本書不時地被風吹起一角,她一遍遍地走著,腦海裏不時地閃現出她與章衛平約會時的場景。她與章衛平是初戀,如果說她和劉雙林有點什麼的話,那是因為劉雙林有提幹的希望,她希望通過劉雙林能進城。愛是談不上的,更多的是功利。然而章衛平卻不這樣,章衛平把她的愛情之火點燃了,她的初戀,不論是生理還是心裏,她異常地思念遠在放馬溝的章衛平。

她獨自一人走在校園的湧路上,身後留下的是她單調的鞋跟叩擊水泥路麵的聲音,在這時,她學會了思念,學會了守望。有時因思念她也學會了孤獨,在孤獨中她就遺憾地想,如果這時的章衛平能在自己的身邊該多好哇。有他陪伴在身邊,生活將是浪漫的美好的。可惜的是,章衛平不在身邊,而在遠離她的鄉下。

她在學生宿舍裏,趴在被窩裏用手電筒燃著一方溫暖的世界,她在這方世界裏給章衛平寫信,信的內容便可想而知了。

此時,身為公社革委會副主任的章衛平在讀著李亞玲情真意切的信,他時時被李亞玲那些字句所打動。白天他的工作是忙亂的,隻有晚上獨自一人的時候,他才能品味李亞玲的愛情。

台燈下,他在給李亞玲回信,也把自己的思念寫進信中,有時一寫就是幾篇,很多時候東方都發白了,他才放下筆,把那寫滿字的幾頁紙放進信封裏,又壓平了,貼好郵票,在甜蜜相伴下安然入眠。

初戀的相思都是甜蜜的,當然,兩個人也經常會為一些問題在信上發生爭執,當然,李亞玲希望他回城裏工作,他希望她學業歸來把事業用於鄉村的醫療事業。當然,兩個人都在回避這種分歧,他們沒有意識到這種分歧正是潛伏在他們中間的一條鴻溝。

那一年的初秋,中國發生了一件大事,被稱為“十月春雷一聲響,我黨一舉粉碎了'四人幫'”。緊接著形勢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先是插隊知青大麵積的反城,又是個馬上,恢複了高考。也就是說,李亞玲成為了工農兵大學生的最後一屆,她將和恢複高考後的學生共處一個校園。一股學習的浪潮習卷大江南北。在也沒有人說知識無用論了。

在那個月份,田間地頭,公共汽車上,公園一角很容易看到捧著書本苦讀的身影。有人在背誦外語單詞,有的人在大聲朗誦“普希金”的愛情詩句。人們都在和時間賽跑,要把失去的時間搶回來。

從全國到地方,各個機關領導的稱謂也在悄悄發生著變化。以前中央有“中央文革領導小組”,下麵政府自然地也叫“革委會”。現在“革委會”不再叫了,又恢複了黨的領導,改成黨委了。章衛平也由原來的董委會副主任變成了公社黨委副書記。他仍然是全縣最年輕的公社一級幹部。

發生變化最大的是大學校園裏的李亞玲。接受信息最快的例來是大學校園,李亞玲所處的中醫學院也不例外。他們除了拚命地學習之外,不斷地參加這樣那樣地活動,他們經常走出校園。短短的一年時間裏,讓李亞玲從內到外發生了驚人的變化。

從外表上看,她已經脫掉了當赤腳醫生的花格子衣服,而變成了緊身裝,直筒褲變成了喇叭褲,以前的平底鞋變成了半高跟鞋。白底紅字的大學校徽別在胸前,無論是走在街上還是校園裏,他們都會成為眾人注目的對像。那時的大學生被稱為時代的驕子。

她本打算放寒假回家的,她在信裏已經和章衛平說好了,章衛平也來信說要去縣城火車站去接她。那年的寒假,最後李亞玲沒能成行,原因是,許多學生都報名參加了中醫的實習,學習的生活是火熱的,積極性也空前高漲。李亞玲最後也改變了最初回家的打算,她毅然決然地報名參加了實習小組。

李亞玲從心裏不願意回到家裏,一年多的大學生活,差不多讓她變成了城裏人,她已經習慣了城裏人的一切,農村有什麼好的呢,單調的景色,單調的人,遠沒有城市這麼文明這麼熱鬧。她回去唯一的理由就是見一見久未謀麵的章衛平。此時,她的思念已經不像當初那麼強烈了,寫在信上思念的話語也變成了千篇一律。最後的結果是,這封信和上封信沒有太大的變化。於是由原來的幾頁紙變成了現在的一兩頁紙。

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裏,李亞玲還發現她和章衛平的共同語言越來越少了。當初章衛平吸引她的是城裏人身上隻有的獨特氣質。現在她的身邊生活的都是城裏人,包括她自己,身上也已經很具有城市人的氣質了。她對章衛平的思念便停滯不前了,也有些麻木了。她發現自己和許多女生一樣,開始愛議論他們的班主任老師“四眼”了。“四眼”是外號,原名叫張頌。張頌老師是前幾屆留校的學生,年齡並不比這屆學生大多少。張頌生得很文氣,臉很白,又架著一副眼睛,穿著打扮很有“五四”時期的知識分子的派頭。冬天時,他的脖子上經常圍一條白圍巾,一半在前一半在後,讀過“鬱達夫”文章的人都說,張頌很像鬱達夫,包括他身上的氣質,很有知識,也很有文人模樣。仿佛張頌從一生下來就是做知識的料,因為他弱不禁風的樣子,很難讓人想出除了教書之外,還可以幹點別的什麼。

張頌似乎成了女生心目中知識的化身,她們人前人後,宿舍裏,校園外的,張頌成了她們議論最多的話題。

在宿舍裏,她們有時躺在床上,黑了燈,在睡眠前,有人就說:“四眼”一定讀過很多書,要不然他怎麼是近視呢。

有人說:那當然,要不然怎麼能給咱們當老師,他講課真有風度,那麼厚一本《中醫理論》似乎他全都背出來了。

又有人說:那當然,聽說他家是中醫世家,他父親就是老中醫,老有名了,許多看病的人都去找他。

話說到這沉默了一會,半晌又有一個女生側過身來,衝下鋪的女伴說:小燕你說“四眼”是戴眼鏡好看,還是不戴眼鏡好看。

下鋪的小燕就說:當然戴眼鏡有風度。

一個宿舍八個宿舍,偶爾在私下裏議論幾句某個異性老師或同學純屬一種正常現象,可長時間話題大家都集中在一個男老師的身上,這裏麵就出現了問題。她們集體進入了一種單相思,她們一起戀愛了。

起初的時候,李亞玲並沒有加入到這種議論當中,別人議論張頌老師的時候,她都在默默地想著章衛平,甚至暗自用章衛平和張頌進行著比較。比較來比較去,她還是認為章衛平更優秀,也更可愛,所以,她沒有加入到這種集體戀愛中去。

前一陣子,她的心裏開始發生了外人不易察覺的變化。張頌給他們上中醫理論課的時候,站在講台上經常用目光望著她,也許那目光是有意的,也許是無意的。剛開始的時候,她並沒在意,以為張頌這是一種習慣。她為了驗證自己的想法,上課的時候,她有意和別人調換了一次坐位,結果她仍吸引著他的目光。不僅這些,張頌老師還經常提問她,提問的時候,語調是輕柔的,表情是微笑的。那時她的心裏曾怦怦亂跳過,就像她第一次和章衛平站在橋洞下約會。

這時的李亞玲還沒有意識到,一年多的大學生活,已經讓她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她已經出落成“校花”了。以前她的頭發是筆直的,梳一個馬尾式在腦後,後來她學著城裏同學的樣子,把頭發燙成了波浪式。這種與時俱進讓李亞玲和剛入學時比,已經是判若兩人了。

張頌老師的目光,在她的心裏濺起了一層又一層難以平複的波浪。有時她正在神情專注地望著台上的張頌老師時,正碰上張頌望她的目光,她就慌亂得不行,忙把視線移開,眼神無助地去望窗外,窗外枝頭上落了兩隻鳥在啁啾地鳴唱著。

李亞玲寒假時報名參加了課外實習小組,完全是因為張頌老師。因為這次實習活動就是張頌老師組織的。班裏的許多女生都放棄了寒假,她們做出的是這種犧牲,當然也和張頌老師有關。

開始的時候,其他女生在宿舍裏議論張頌老師的時候,李亞玲是沉默的,因為她在思念著章衛平。不知為什麼,章衛平這些日子在她心裏變輕了,不像以前那麼思念了。也許是因為時間,或者是距離,還有其他什麼原因,李亞玲說不清楚,總之,她的心情不再那麼迫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