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重生(1 / 3)

章衛平的生活裏自從有了王娟的介入,他的日子便鮮活了許多。在建委這種機關單位,章衛平度日如年,上班的時候,並沒有太多的事情可幹,但每個人又都得在辦公桌後麵坐著,真真假假地忙亂著手頭那一點點工作,比如月報表,審查下麵報上來的一個項目,這個項目上已經蓋了許多鮮紅的印章了,他們這個處室也要例行公事地蓋上一枚,項目審批表報到處室時,並不急於蓋章,先從每個人手裏轉閱一番,這種傳閱不是連續進行的,先是到了張科長手裏,就放在他的案頭,案頭上已堆了許多這樣的報表了,一直等到報請項目的單位反複地催問事處過了,有的單位還派出代表,趕到中午或者晚上下班前,來到單位。進屋也不先說項目上的事,而是先散了一圈煙,有一搭無一搭地說會話,這時候就到了吃飯的時間,來人才說:諸位,咱們都是朋友,經理讓我和大家見個麵,請各位賞光,咱們吃頓便餐。

辦公室的人,你看我,我看你的。一個人便說:算了,算了,都是自家人,還吃什麼飯呢。

來人就說:一定要吃,要是不吃這餐飯,那就是瞧不起我老郭,我們以後還怎麼跟你們打交道。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來,老郭又這麼真誠,那還有啥說的。便推推掩掩的樣子,老郭就說:地方我定了,就在王大媽酒樓二層三號包房,我先去了。

說完老郭就走了,眾人便準備起來,有人打電話通報家裏不回去吃飯了,有幾個女士去洗手間洗了臉,坐在桌後化妝打扮,有人衝鏡子正正領帶,擺弄擺弄頭發什麼的。

那個時候的酒樓還不多,上一次酒樓是件挺那個的事,況且完事之後,一般人都會安排個跳舞啥的,舞廳的環境並不好,有許多單位為了創收,幹脆把食堂打掃了,擺上兩個音箱,把就餐的桌了擺在一起,日光燈用幾串拉花一修飾,這就是舞廳了,五塊錢一張門票,人們爭搶著去。

那時節,剛剛流行跳交際舞,新鮮呢,兩個原本並不相關的男女,因為跳舞,而名正言順地走到了一起,在勾肩搭背中,身體時有摩擦,這是一件多麼朦朧多麼曖昧的一件事呀,那一陣子,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齊上陣,會跳的瀟瀟灑灑地舞上一曲,熱烈的掌聲後,人們會對他(她)刮目相看。那些不會跳的,也不甘落後,躲在角落裏和同伴切磋,有的就和椅子切磋,還有些人回到家裏衝著鏡子舞上一陣。總之,那時人們對跳舞著了迷。

王大媽酒樓一聚,又跳了一個晚上的舞,大家的心情都很愉快,臨分手時,老郭才說正題,拉著大家的手說:馬處長,你看我們那份立項報告拜托你了。

馬處長就說:那啥吧,你明天下午來取吧,我們明天加個班給你審批了。

老郭就千恩萬謝了。

第二天一上班,馬處長就把老郭單位送上來審批報告找出來,讓人蓋上一個鮮紅的印章。下午的時候,老郭就取走了,自然又是千恩萬謝一番,那個審批表上,已經蓋了一串印章,老郭還要蓋下去。這就是那時機關的處境,人們都這樣,一切也就不奇怪了。

剩下的時間裏,人們看看報紙,喝喝茶聊聊天,日子不緊不慢地這麼過著。

坐在章衛平對麵的於阿姨非常關心章衛平和王娟的進展,她掛在嘴邊上的一句話就是:寧拆一座廟,不拆一個婚。

於阿姨就說:小章和王娟的事進展得咋樣了?

章衛平就笑一笑。

於阿姨又說:王娟那孩子不錯,我是看著她長大的,你們處吧,一準錯不了。

章衛平自從回到城裏,進了建委的機關時光仿佛就停滯了,日子複日子,今天這麼過,明天這麼過,後天還是這麼過。章衛平就有了一種壓抑感,少年壯誌隻剩下一點點餘火在心底裏繚燒著。他在少年的時候,對自己的未來,對自己從事的職業,想過千回萬回,可就沒想過自己在機關裏過的一種無所事事的生活,他壓抑,憋悶。

當年,他沒能去成炮火連天的越南戰場,轉而去了農村,那片廣闊天地曾種植過他博大的理想,他真心實意地希望在農地有一番作為,那時鼓舞他的信念隻有一個,改變農村落後麵貌,修梯田,修水渠,他一馬當先,整個會戰工地都是沸騰的,工地上插滿了旗幟,五顏六色的,看了就讓人激動人心。人們揮汗如雨的奮鬥著,仿佛一夜之間共產主義就能實現了。在那一個又一個激動人心的日子裏,章衛平的心裏火熱的,他覺得自己的理想正在一點點地接近現實。他的理想和火熱的情懷在回城後就夭折了。

眼前的機關生活一下子把他抽去了筋骨,他有勁用不上,他時時地想喊想叫,年輕而又沸騰的血液在他的體內漸漸的平息了下來。在這淡而無味的現實生活中,他多次想起李亞玲,一想起李亞玲他便會想到激動人心廣闊沸騰的農村,所有的情結和美好都和李亞玲有關。他一想起農村那些讓人難以忘懷的歲月便會想起李亞玲,他一想起李亞玲,又會勾起在農村時那些美好難忘的時光。

有許多次,他在中醫學院門口駐足,望著那是進進出出的人,希望能看到李亞玲的身影出現,可李亞的身影他很少能夠看到。他隻要站在中醫學院門口,不管能否看到李亞玲,他覺得自己離李亞玲又近了一些,仿佛他又可以觸碰到曾有過的記憶和美好。

在他迷惘惶惑的時候,他找到了王娟留給他的那張小小的紙片,那上麵寫著王娟的電話號碼,一想起王娟他又想到了李亞玲,當年的李亞玲,和現在的王娟都梳著一對又粗又長的辮子,清清純純立在他麵前的樣子。這時他的心裏又有了一些激動。在這激動中,他仿佛又回到了從前在農村時的歲月。

在一個周末裏,他撥通了王娟的電話,雖然她也聽出他的聲音,激動地說:是衛平呀。她的神情仿佛他們已經認識有千年萬年了,隻不過在這時,他們又分開了。

兩人又一次見麵了,王娟還有些怕羞的樣子,她穿著白襯衣藍裙子,樣子有些像一名大學生,她的臉孔紅紅的,眼睛卻亮亮的。她不問他去哪裏,他也不知道去那裏,他們上了一輛公共汽車,兩人坐在一起,誰也不說話,就那麼望著窗外,窗外的景色先是城市,後來就出了城市,來到了郊區,最後,他們下了車。

公共汽車遠去了,兩人才回過神來,他們的周圍是一片莊稼地。

王娟茫然不解地望著章衛平,章衛平置身在這裏,仿佛又回到了從前,他左顧又盼時,居然發現了一條水渠,那是一條已經廢棄的水渠,水渠跨過一條河道,通向了遠方。他一句話不說,向前走去,王娟隻能跟著他,最後他們來到了為水渠而修的一座大橋下,上麵是水渠通過的橋,他來到這裏,恍似又回到了農村,他在那年的冬天,也站在一個橋洞下和李亞玲約會,橋上的冰層因寒冷,而發出的細碎的爆裂聲,他們嘴裏吐著哈氣,呼吸急促地望著對方。在那裏,他和李亞玲完成了初吻,他們冰冷的牙齒磕碰在一起,發出驚天支地的響聲。他們在寒風中顫抖著,試探著把舌頭交給對方。那是多麼激動人心的時刻呀,他們留戀著往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