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勿以善小而不為(1 / 2)

七月流火。

這一年的雨從未來過,田地皸裂,莊稼枯黃,過去恨不得除之而後快的野草,也長不起來,稀稀疏疏,最長者,沒不過八歲孩童的腳踝,像是村口耄耋的光頭,寸頭般細短的白發,好不容易地從皺巴巴的腦瓜殼兒上長出來。

這個村以珞珈山而命名,珞珈是主山脈,文穴、筏木、理雞、功德、農昆、意平等六座山丘,連綿不斷,如黑白圍棋一般,把村落割裂得支離破碎,且不說路極難走,河溪也像是下過春雨的蚯蚓般,時而細如羊毛,時而粗如蛟龍,全匍匐在新鮮的土地上,大部分水流短而急,萬萬不可用於船舶通行。

所以,盡管珞珈村的位置於蘭陵洲心髒之地,商賈路人紛紛繞行,百年下來,珞珈村就成為了大理國最貧困的村落之一。若是有愚公把這幾座山移走,或者好好擺放一下,說不準這就是一座人聲鼎沸的繁華之都。

村屋愈發破舊,積重難返,刻有“珞珈村”仨字石碑的牌坊本立於村口,如今都不知道丟棄於何方,據說是千年前的法家聖人衛鞅子所寫,村裏倒是有一戶衛姓的人家,自稱是其後人,衛聖人的神奇傳說事跡,便成了他們津津樂道的炫耀本錢,即使家道中落,也不忘效仿名門望族買來一個丫鬟。沒有多少銅錢,就往錢袋子裏裝些廢鐵塊,沉甸甸,故意走在路上,搖得叮叮當當響。

今年旱得人人食不果腹,點綴門麵的鐵塊轉賣掉之後,空蕩蕩的錢袋子,總不能扒點泥土往裏塞,於是便羞於出門,衛聖人的故事就隻能跟自家的丫鬟循環背誦了。衛聖人後代的丫鬟聽煩了,白眼沒氣道:“咱家聖人的石碑真跡到哪去了呢?”衛老爺氣得雙眼怒瞪,胡須倒豎,卻又無言應對。

村牌坊丟了,單磚的城牆薄如紙片,倒了無人修複,官署尚在,新任官員來了又走,走了又來,後來幹脆沒人來。年初連續幾場春雨過後,頗有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生的敗落感覺。到現在,旱季來了便賴著不走,眼裏可見的雜草枯萎殆盡,光禿禿的黃泥地上,斷垣殘壁,未到塞北,卻有戈壁荒漠的荒蕪寥敗意境,早已沒半點村落的模樣,珞珈村更無邊界一說。

就在一個月前,耄耋老人依著斷落的老城牆,半人高,支起一個簡陋的竹棚,帶上一張古色掉漆的黃花梨躺椅,甚是講究,往邊上再鋪了一塊缺角的木板和涼席,住上了。

老人每天隻做一件事,就是躺在那黃花梨上,麵朝珞珈,左手邊,便是他幾十年前開荒得來的一畝三分農地。老人眯著眼養神,等驟雨傾盆,等日落西山,等劉一鳴提水歸來。

對於劉一鳴而言,長大就是妥協與堅持的兩難。

劉一鳴還記得,父親飯後常常把他抱在懷裏,給他講故事,陪他說話。有一次,父親問他長大之後想做什麼?年紀尚小的劉一鳴,撓著腦袋,思考片刻:“我想做珞珈村裏第一流人。”

劉父萬分驚訝道:“哦?你知道第一流是什麼意思嗎?”

劉一鳴一本正經道:“知道,就是考試考第一,跑步比賽跑第一。”

劉父咯咯笑道:“好好好,咱家一鳴有誌氣!”

劉一鳴得意笑了,把手比劃為劍,一板一眼揮舞道:“說書先生說,很久很久以前,咱村子裏有個很厲害的少年,他天天練習刀劍,從小就發誓要成為天下第一流的人,做第一流事情。爹爹,我也要發誓!我要成為......珞珈村第一流的人,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