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門打開,元靚皺著眉,走出電梯之後,嗅覺就恢複了正常狀態。
元德拉開鐵門,空洞金屬摩擦,聲音刺耳,等開門,把行李箱都拉屋裏,低頭換拖鞋,那淺灰色人字拖鞋底邊沿都被染成黑黃色,有些髒汙塞在裏麵。
元靚跟在身後,聽見嬰兒哭聲,下意識就皺了眉頭。暑假時多個弟弟元祚,因為跟親生父母不親,所以他們就生孩子,養兒防老。
元靚一直知道的,可內心就是怨憤,每次想到自己被過繼給別人就心酸無比。說是為了優質教育,可是現在多了個弟弟又算怎麼回事?明明就是當時夏曼準備改嫁,多了負擔。
“你先坐一會兒,我去看看你媽媽。”元德把書包行李往沙發邊靠,低頭在身上蕩了兩下,笑容燦爛到房裏,馬不停蹄的。
元靚沒說話,扭頭掃了一圈房裏的陳設,老式手工銀機械鍾表掛在牆上,每到整點都有小麻雀彈出來,咯咯咕咕的。
鍾底下是紅木櫃,正對著的是木沙發,上麵小被子疊成豆腐塊形狀,沙發靠上有幾個竹篾片草籽枕頭,靠牆裏有雙開門老式衣櫃,正中間鑲嵌著一橢圓形鏡子,年歲久,鏡子邊緣有小黑點,照人也模糊。
元靚上前兩步把小箱子放平,拉開鏈子,從裏麵拽出幾袋糕點,隨意顛在掌心,送到玄關櫃上,把箱子恢複原樣,靠在牆邊,也沒換拖鞋,就踩著小白鞋坐在木椅子上。
等了有一會兒,人都全了。
元德到小廚房把菜端到桌上,又弓著腰逗了一下兒子,臉上的笑意就沒下來過,拿著抹布抹了一下桌麵,往後一跌,坐椅子上,隨手端著玻璃小酒杯在那兒喝酒。
元靚看著一家三口相親相愛,心頭發酸,也不能說些什麼。
元靚吸了一口氣,去廚房盛了點飯,拿著碗坐在桌邊上,低著頭吃。
“元靚,學習怎麼樣?”夏曼邊抱著兒子,隨口問著,帶著敷衍。
“還行,在準備競賽。”元靚右手一僵,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隻是隨意,像是報複,以這樣的冷漠回複他們當時的拋棄。
元靚低著頭回答問題,也沒有過問他們的最近情況,等吃完飯,就坐在邊上等著人來接她回家,隻是眉一直蹙著,光是聽到嬰兒哭聲就心煩氣躁,握著的指頭也緊了幾分。
“咚咚咚——”
敲門聲從左後方響起。
元靚似是逃脫,立刻起身,拐了兩步去開門,就看到養父程宋齋和養母餘自恰,熟悉感漫上心頭,緊張的神經也放鬆了。
元靚唇角帶笑,一下子撲進餘自恰懷裏,搖頭晃腦地撒嬌,自然又熟練,臉頰貼著她的白絲綢裙子,像是貼到一個布丁果凍一樣,滑滑的。
“媽媽,我好想你。”元靚說,抬眸時看到她胸前上掛著的藍寶石,邊上還有些碎鑽鑲嵌著,很閃。
“就口頭表達?”餘自恰保養得很好,都快五十歲,還跟三十出頭似的,臉頰上沒有明顯的皺紋,化了淡妝,把細紋也蓋住。
元靚嘴巴輕輕嘟起來,踮起腳,一下子親上餘自恰右臉頰,兩隻手摟著她右胳膊,半倚在她身上,原本甜糯糯的小表情在看到抱著孩子的夏曼時一下子收起來,有些窘迫,便扭頭挪開視線。
夏曼表情尷尬,臉部肌肉僵硬,隻是眼底壓抑住失望,隨後,佯裝自然地說:“來了?坐坐,喝杯茶。”
餘自恰右手牽著元靚,客客氣氣往前走,走到跟前,抬起左手握住小嬰兒的手,又寒暄著:“元祚長這麼大了?”
“男孩長得快。”夏曼說著,隻是一直望著元靚,無論再怎麼掩飾,眼底全都是失落。
又站著寒暄了得有十分鍾,元靚就被牽著出門,程宋齋把過節的禮物放到門玄關處,強塞了個紅包,就拎著粉紅色小行李箱就走了。
步行去了邊上老弄堂,長樂裏。
餘暉源源不斷地撒向小巷口,老式鳳凰牌自行車響著鈴駛過,小閨女們時不時聊上兩句柔糯方言,笑得連眼睛都瞧不見。
兩旁盤根錯節的老榕樹投下厚厚的陰影,光影交疊間,濃妝淡抹處是碎金,樹枝上垂下褐色鳥籠。屋簷飛角,掛著上了年頭的燈籠,燈籠下拿木板寫了四個字:平安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