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妖一事處理完畢了,之前被她不知從哪裏拖來的那個倒黴男人還躺在地上爛醉如泥。遺音琴靈扶起那男人,將他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後徑自走了出去,沈厭夜和蓮瑕緊隨其後。
她扶著那男人沿著街道向前走著,在第二個岔路處轉了彎,然後便看到一頂紫色的轎子,旁邊站著四個轎夫,他們看到遺音琴靈完好無損地出現後,都長長地鬆了口氣——今天下午,衛大人和尹太師、劉宰相一起麵聖,直到三人才從皇宮出來。他們本來是要載衛大人回家的,但是行至這條街,衛大人居然留下一句“去去就來”,就消失在了夜色裏,這讓他們好一陣擔心!
“老天保佑,衛大人,您可算回來了!”為首的那個轎夫見到她,激動地迎了上去,“這外城夜裏不安全,您怎麼就獨自一人行走?”
“我隔著兩條街就嗅著這裏有股酒氣,料想著大概有誰喝得酩酊大醉,迷迷糊糊之際想要回家,但是頭腦不靈光,便步行道了這外城。黃伯您也說了,這夜黑風高的,總是不安全,我自然要去看看。結果——果然發現了一個醉鬼呢。”
衛聆半真半假地說著,然後輕輕聳了聳右肩,那爛醉如泥的男人的身體也隨著她的動作晃了晃。他哼哼了兩聲,頭又垂了下去,輕聲地嘟囔著什麼。仔細聽來,不外乎是什麼“美人兒”之類的輕佻詞句。
沈厭夜、蓮瑕和遺音琴靈知道剛剛發生的事情——這男人多半還沉浸在和那狐妖相親相愛的美夢中,然而那四個轎夫聽了之後可是神情大變——這醉漢好大的膽子,竟敢調戲當朝三品官員!
衛聆並未在意。她麵色如常,把這男人架到了轎子裏,然後掀開布簾對四位轎夫道:“這人醉成這樣,在他酒醒前,麻煩各位將他帶回我的府邸,也好讓他醒醒酒,歇息一下。還有……請各位將站在外麵的那兩位公子也帶來我的府邸吧。”
黃伯看著站在麵前的兩名男子,隻覺得他們不是一般的詭異。那黑衣男人雙目閉合,想必雙目已盲,但是觀其步伐,平穩之極,根本不像是看不見東西。那紅衣人則是用一頂風帽將整張臉都遮起來了——如此遮掩,連容貌都不願示人,還有什麼比這更可疑的?!
“可是,衛大人,他們……”
“不必擔心,黃伯,這兩位是我的故友,不會對我不利的。”遺音琴靈的聲音帶著笑,“而且,這兩位的身份極其特殊,能和他們同乘一轎,當真是我莫大的榮耀了。”
既然主人都發話了,黃伯也不好說什麼,隻能在心裏歎一口氣。雖然他的主人有些時候行事神神秘秘的,但是她是一個好官。他不擔心她會密謀什麼對國家不利的事情,他隻是擔心她的安危……
“怎麼了,兩位公子,莫非是嫌棄我,不願意來我的府邸敘敘舊嗎?”
遺音琴靈放下了簾子,她的聲音從轎子裏傳了出來。沈厭夜先是謝過了那四位轎夫,便和沈蓮進了轎子。一路上,三人都未曾說話,隻有轎夫的腳步聲和那醉漢的囈語時不時響起。沈厭夜打量著遺音琴靈,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她竟然一直穿著今天早上的那件朝服。
遺音琴靈的神色有些疲倦,她甚至揉了揉眼睛,像是困倦至極。這其實非常不符合常理,因為她好歹是古琴之靈,擁有高絕的靈力,就算是數日不眠不休,也斷不至於如此疲憊。難道她真的為了易國如此鞠躬盡瘁?
“為了易國,衛大人殫精竭慮,當是群臣表率。”
蓮瑕的話語打破了寂靜。因為他們的談話會被轎夫們聽到,所以他還是喚她“衛大人”。他也注意到了沈厭夜注意到的一切。一直未曾更換的朝服,疲憊的神色,未曾逃過他的眼睛。
衛聆注視著他,然後輕輕笑了笑。她剛要回答,然而轎子卻停了下來,然後黃伯的聲音從外麵傳來:
“衛大人,我們到了。”
衛聆點了點頭,然後掀開簾子,對坐在自己對麵的兩人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待到兩人下轎後,她將那依舊沉浸在黃粱美夢中的醉漢拖了出來,交給了出來接應的下人,交代他們給他灌些醒酒湯,明日問明他的住址便送他回去。隨後,她不顧四位轎夫和侍衛們擔心的眼神,揮退了他們,然後帶著沈厭夜和沈蓮走進去了自己的府邸。
…………
沈厭夜和沈蓮跟著遺音琴靈向前走去,沈厭夜一路上順便打量了一下她現在的住所。左議諫衛聆雖然身居高位,但是她的府邸卻並不像那些尋常的達官貴人一般極盡奢華。她就寢的院落很小,她的臥房前隻有一個不大不小的池子,然而池子上卻又一座小亭,素雅而精致。在月光的照耀下,亭子上畫的白蓮反射了月亮的光芒,分外的明亮,仿佛那潔白的花瓣本身便在散發著光輝。
衛聆的臥房裏,掌燈的侍女還在耐心地等待她回來。當看到她的出現時,她向她露出一個微笑,然而這笑容在看到她身邊兩個可疑的男人時,稍微僵硬了一下。衛聆命她去看茶,等到她將茶點和熱茶準備好後,她便命她退下。她從來不會反抗主人的命令,但是在離開時還是一步一回頭地看著她,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無聲地訴說著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