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玉鈴兒倒下後片刻,沈厭夜都不太能接受事實。那個私下裏古靈精怪的姑娘,那個和自己一起在乾靈峰桃花海下談心的女子,那個躲在無極長老袖子後麵,對自己做鬼臉的師妹……曾經,他察覺到玉鈴兒對華兮鳳有情時,他的心中尚是感到感激的——因為終於有一個人,可以給予這個姑娘一份她應得的、但自己卻無法給予的感情。

隻是,他從未料到結局居然是這樣。

曾經的音容笑貌依舊回蕩在他的腦海裏,但是那個開心笑著的姑娘此刻卻躺在地上。

……

過了許久,沈厭夜才反應過來,自己應該去把玉鈴兒抱回來,至少不要讓她躺在華兮鳳的身上!然而,他隻是剛剛上前一步,一道黑影便先他一步卷走了白衣女子脫力的身子。沈厭夜恨恨地向前看去,卻見邪佞的魔主抱著玉鈴兒。女子的長發在風中四散飛舞,仿若綻放的黑色蓮花,遮住了她的眼。重淵抱著玉鈴兒,輕輕擦拭去她唇邊的血,然後看向了沈厭夜,目光中無悲無喜。

“重淵,你放下她!還是說……你還想要用她打開寒冰雪獄?!”沈厭夜氣憤地指責道,“她是你的女兒!如今她已經死了,你居然還要褻瀆她的屍體?!”

“她是本座的女兒,這點本座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不勞沈宗主告知。”一改之前諱莫如深的語調,重淵如今的語氣喜怒莫辨,“天下沒有一個父親不愛他的女兒。如果可以,本座亦不想逼迫她。隻是,在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東西,遠遠比親情重要。”

“我並不否認事實,在許多東西麵前,任何個人感情都微不足道。”沈厭夜氣極反笑,“但是,你如此對她,為的難道是這樣一件偉大的事物?你逆天而行,這就是足夠讓你迫害你的妻子和女兒,殺死無數無辜生靈的,‘偉大’的‘宏遠’?!”

“……”

魔主雖然沒有立刻回答,但是他的臉上沒有露出心虛的神色。相反地,那雙傳說中具有攝魂之能的雙眼凝視著沈厭夜的眼睛,像是要透過那雙深潭一樣的眸子,看到他的內心;卻又好像隻是將目光定格在他的容貌上。此時此刻,月亮已經上升到了中天,那為月駕車的仙人毫不吝惜自己的光芒,將它們灑在自己的愛子身上,將他包裹在自己的加護之中。沐浴在月光下,沈厭夜身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愈合著,他側臉處那道被巫刃的尾風掃出的口子也愈合,結痂,脫落。

這一切,隻要不是盲人,大家全部有目共睹。除了已經知情的沈蓮和目光淡漠的重淵外,其他人均麵麵相覷。而重淵目睹著他身上傷口的消失,忽然抬頭看了看月亮,輕聲笑道:

“是我疏忽了……。我早該想到,他會給你加護的。你是月神的愛子,在月光下,你是不敗的。”

他以法力將這句話傳遍了現場,故而就算那些掌門、長老們功力被封,此刻也聽的一清二楚。一時間,大家議論紛紛。他們隻知道沈厭夜天資曠古絕今,他的母親在三百年餘年的時間內便羽化登仙,更是在尚未達到渡劫期時,便擊退了魔主。雖然他們之中很多人都不恥陸欺霜無夫生子一事,很多人心裏亦都默默揣測著沈厭夜父親的身份。

隻是,任憑他們怎麼猜測,大概都沒有想過太乙劍宗上代宗主陸欺霜的丈夫,當代宗主沈厭夜的父親,居然是那位自上古以來便存在於天的月神望朔?!

沈厭夜冷冷地看著重淵,不知他這麼做到底有何意圖。而重淵抬頭望向天際,對著那輪月亮揚起了手臂,高聲道:“望朔,如今我將你和陸欺霜的戀情公諸於世,你當開心才是。畢竟,她是你順應了自己內心選擇,才選中的人。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