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我家裏人都到齊了,還有我爺爺的弟弟一家,他們還在黃陂老家務農,我爺爺把過這個了今年打算把他們接到武漢,給他弟弟的大兒子、二兒子安排了工作。我爺爺弟弟的大女兒考上了大學——武漢大學建築專業。席上,他女兒——我表姑媽是主角,每個人敬她酒,我爺爺吃味對我板臉,我嗬嗬一笑敬酒給這個可愛的老頭,然後,敬給我表姑媽祝賀她。真心為她高興。以後,表姑媽做到建設2局的頭頭級人物,那時,我讀書不行,上不了大學,她讓我讀城建學院,出來把我安排在她公司,對我幫助很大,我很感激她。而現在表姑媽很慌亂地接我敬地酒,她看了我發表的一些文章,還看到巴老和艾老的信(事實上附近的人都被我爺爺逼著看一遍),有點崇拜我了,也惋惜我不讀大學。我對她說:“以後有空常常來玩。”她說好。
現在還沒有春晚,人們都從家裏出來相互拜年,我眼前的這些老鄰居以後大部分都沒聯係了,有些名字都記不得,有些人已經不在了。他們正活生生地站在我麵前,親切地交談,一顰一笑在記憶裏可以找到位置,很奇妙地感覺。
“喜哥,你怎麼了。”我16歲地叔叔說。
“沒什麼。”給他10元錢的壓歲錢,抱臂看著他高興地拿錢買了一堆鞭炮禮花在街上燃放。眾人都仰望著天空看著夜空中閃著絢麗地火花。
過年後,王阿姨的雜誌要試發一刊,改了名,叫《世界月刊》。我翻譯和原創十幾篇供她選,王阿姨一瞬間決定我副主編的地位,連著我這個副主編,全社6個人,5個男同誌,沒一個人有辦雜誌的經驗,雜誌社的辦公室還在湖北廣播局裏,我不得不從寫份詳細策劃開始,選封麵,提刊詞,摘抄翻譯,排版印刷一路參與,還好餘伯伯是文化局的書記,雜誌的印刷發行一路開綠燈,不用跑供銷,半個月不到七拚八湊地把本雜誌編完了,那幾天累得半死。直到一本32開120頁散發著油墨香的書從裁紙機上下線,我拿起一本放在鼻子下用力嗅,封麵是捷克黃昏的布拉格廣場上一個拉梵厄聆的人。是我從《國家地理》上摘取的,可能中國還沒人知道《國家地理》,書是在香港買的,英文原版,上麵的圖片震撼了第一次看的每個中國人,而這隻是1976年1月刊,我跟他們說照片是從1萬張照片裏選用的,雜誌社的人全泄氣了,我又跟他們說既然知道自己的不足就該迎頭感上,總有一天你們要讓《國家地理》引用你們的文章!一群頭腦簡單的熱血青年捧著本破舊的英語字典整年不撒手。王阿姨用佩服的口吻問我怎麼知道這麼多,我說想知道了,就知道了。
看著書打包被運走,每個人臉上洋溢著微笑,我沒笑,心裏祈禱著兩件事:
第一,書一定不要仆街,那本《國家地理》是我用全部家當加上借雜誌社經費買的,搞不好破了產,真上68中教書去。
第二,餘老師千萬別起貪念,這本喵喵的好貴。
一群人忙完工作到餘伯伯家慶祝,吃完飯,跟王阿姨聊天,沒想到餘老師要考大學,她本來是準備今年考,但68中師資不夠,餘老師不得已多教一年。這些人說我要考大學,一定能考上,他們說我是天才。餘老師說,何止,王喜他還會吉他。沒想到她真拿把吉他出來,我都後悔惹這個武漢女人,抱著吉他彈了《獻給愛麗斯》。餘老師說,又彈這種毒草,上次他還彈《甜蜜蜜》,雜誌社的幾個人都是二十出頭,慫恿我彈來聽聽,我笑著說:“那個沒意思,彈個更好的。”餘老師聞言睜大眼看著我手上的吉他。我把中指摁在第六根弦七品,《愛的羅曼史》,美少女必殺曲目,音樂優美略帶哀傷,餘老師剛開始還能看清楚我的手指,到我彈第二段變奏,她放棄了,傻丫頭以為這樣就能學得到。玩得太過火,彈完了,他們愣是半天沒反應,餘老師咽咽吐沫,生硬地說:“這個彈的什麼?”我說:“《愛的羅曼史》。”她低聲說:“可以教我嗎。”“可以。”她連吉他都買了,沒理由不教她,有意地刺激她一下:“每天下午來學一小時,兩星期這個曲子我包你會。”餘老師瞳孔明顯大了一輪,語無倫次了,一個勁謝謝,旁邊的人投來的都是崇拜的眼神,他們也想學,我言辭拒絕,你們學吉他,雜誌誰編去,那些人嬉皮笑臉地說能者多勞嘛,最後,餘老師說她會了就教他們,所以要多教點好東西給她,醒的倒是真快,我又後悔了,自己真不長記性,亂下什麼承諾,這女人是天生趁火打劫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