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在成為阿曼這個老鰥夫的侍從兼馬夫沒多久,他的騎士夢即告破碎。每日瑣碎的工作占滿了他全部的時間,從早上服侍阿曼起床、穿衣和用餐開始,到喂馬、遛馬和洗馬,到長槍、長劍、弓箭和盔甲的保養,到晚上服侍騎士上床睡覺,再到半夜起來給馬喂夜草等,沒有人,也沒有時間讓他去練習劍技、射箭或是騎馬等騎士的基本技能。
其間還發生了一樁事,讓他徹底醒悟他與騎士這個名頭之間有著多麼遙遠的距離:有一次他偷拿了阿曼的長劍,騎著他的小毛驢模仿騎士衝鋒的摸樣,當他揮舞著長劍高呼著“為了國王”衝上了一個小山包後,發現阿曼爵士正站在不遠處惡狠狠地盯著他……好吧,為了國王他被爵士大人好好地修理了一頓,浸了水的長鞭把他瘦骨嶙峋的脊背抽開了花,第二天還得照常起床幹活。
這樣的日子過了大概三個多月,一天阿曼興高采烈地從市集回來,比平常多吃喝了一塊黑麵包和兩杯加香料的熱葡萄酒,就連腦袋上那片光禿禿的頭皮也顯得比平日裏更加閃閃發亮。
“科托小子,”餐後他坐在搖椅裏剔著滿嘴的爛牙說,“我的武器和盔甲都保養好了嗎?”
“全都弄好了,老爺。”科托邊收拾著餐盤邊回答道。
“我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叫我老爺,要稱呼爵士!爵士!聽懂沒?笨蛋呀笨蛋!”阿曼怒吼道。
“知道了,老爺。”你這老鰥夫才不是真正的騎士,科托心想,真正的騎士不會讓他的侍從餓肚子,不會胡亂罵人,更不會動輒鞭刑伺候。
老鰥夫的氣來的快去的也快,他很快又高興起來,“準備下,明天我們出發去都城。”
“去都城幹什麼?”
若是平時,科托敢這麼問,早就是一頓老拳,今天情況有些特殊,阿曼的耐心出奇地好,“國王陛下頒發禦旨,為慶祝王子殿下十八歲成人禮,特舉行全王國騎士比武大會,盛況空前呀,而本爵士將代表本鎮出賽,榮幸呀榮幸!”
“騎士比武大會!”科托的眼睛亮了起來,在他的想象中,那是達官貴人、騎士美女和異國商旅雲集,各種冒險、榮譽和機遇橫行的場景。
這天晚上,他第一次失眠了,幻想著自己成為了一名光榮的帝國騎士,身著雕花重甲,手握寒冰長劍,胯下千裏寶駒,接受著全都城人們的朝拜……第二天天還沒亮,在阿曼的咆哮和鞭影縱橫中,他利落地提上行李,鎖好大門,騎上他的小毛驢,兩條大長腿拖在地上,一搖一晃地跟在阿曼的二十三歲口的母眠馬屁股後麵。
他們從梁女坡出來後一路向西行,經過果嶺、犬吠鎮,再繞過幽冥山,到安達城,直抵神王河邊的野渡口,他們計劃駕船東上,過了神王河,從瓜港出發,再騎行半日即可抵達都城太陽神城。
傍晚前後,天色陰暗,河麵寬闊,煙波浩渺,波濤層疊,除了他倆,渡口內停著一艘孤零零的小船,卻沒有一個人。
“科托小子,”阿曼下馬走到一棵烏樟樹下掀起衣服褪下褲子撒尿,“那船太小,載不了咱們和坐騎,你去附近看看有沒有什麼漁村或漁民有大船能送我們去瓜港的。”
“老爺,你看這天快下雨了,不如咱們找個客棧先住下來吧,說不定明天雨就停了。”
“叫我騎士!”阿曼斥道:“笨蛋呀笨蛋,住一晚客棧又要多花多少錢,你的衣食住行哪樣不是我一個子一個子掏出來的,不想挨鞭子趕緊去。”他使勁搖晃了幾下,轉身將腰帶係好。
科托閉上嘴巴,用力一鞭抽在小毛驢的臀上,向著河上遊的方向騎去。騎行了快半個多沙漏,原以為就算老天不作美,總該遇上幾個漁民,不想卻連半個人影都沒有。我再向前找個五千距,沒有人立即返回,絕不猶豫,哪怕老鰥夫又吼又叫,科托想。他又向前行進了大概四千距多的樣子,正準備招呼小毛驢掉頭,卻在暮光中發現前麵有個小漁村。“好吧,就算沒人願載我們夜渡神王河,也有個可以落腳的地方了。”他自語道。
正是燃火煮飯時分,小漁村上空卻沒有半縷炊煙,沒有兒童的玩笑嬉鬧聲,也沒有漁婦呼罵喝應,村內死寂一片,科托騎著小毛驢慢慢地行在村內坑坑窪窪的土路上,兩邊稀稀拉拉地排列著一些沒有燈光的木屋,門前的晾衣繩上掛著一些大人或小孩的舊衣物正迎風招展。
他跳下毛驢,隨便找了一個木屋,敲了敲木門,問道:“有人在家嗎?”門應聲而開,“有人嗎?我進來了喲。”他輕輕推開門,側身走了進去。
屋內一片黑暗,有一股腐敗的臭味,他靜立了片刻,讓空氣流通一下,隱約中他發現在牆角邊的床上躺著一對夫妻和一個孩子,他手忙腳亂地道歉:“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們睡的那麼早,門也沒關上,我就順便進來看看……我不是盜賊啊,千萬別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