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見結巴已經緩過來勁兒了,雙腿隨即一夾馬肚子,說話間速度不禁又快了幾分:“其實話又說回來,也不是大哥不討老婆,你想想,如今的世道那是一天不如一天,等到咱真跟日本人幹起來,這兵荒馬亂的,人可就不值錢了,到那時候,啥樣的女人找不著?”
“沒……沒……事兒,”結巴聽馮三兒說了半天,好容易才插上句話,“老婆……我……我……有……大洋就……就……就跟……你掙,都……都……都……不耽………耽誤。”
“想掙大洋你可得快著點,”馮三兒摸摸懷裏的飯盒,“趕緊走,回去早了小姐說不定能多賞。”
“好……好……”結巴答應著,低下頭緊了緊腰上的褲帶,然而還沒等他把扣眼兒紮緊,耳邊就忽然聽見前麵一陣稀啾啾的奔馬嘶鳴的聲音,抬頭看時卻見馮三兒的背影不知怎的竟在黑暗中憑空矮下去了半截!似乎是馬蹄子蹬塌了什麼東西,驚得馮三兒連叫都來不及叫一聲,隻在馬背上胡亂揮舞了兩下手臂,緊接著就掉進了身下那個看不清邊緣的深坑裏。
結巴嘴笨,反應卻是一點都不慢,見狀忙勒住韁繩一骨碌翻下馬來,拎著飯盒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透過厚厚的積雪他試探著用力踩了踩腳下的地麵,感覺倒是挺鬆軟,有點像獵人為了逮熊瞎子而布下的陷阱。結巴輕輕地舒了一口氣,慢慢繞過這片雪地來到深坑前頭。“馮……馮三兒!”他挑著燈籠,鉚足了勁兒衝裏麵嚷道。
“別叫喚了!老子還活著呢!就是他娘的這頓鞭子咱倆挨定了,食盒裏頭的菜全他奶奶的灑了!”馮三兒粗重的聲音從地下傳上來,隻是黑暗中卻看不清他到底在哪兒。
結巴趴下來伸出胳膊把燈籠又往底下探了探,想要看看下麵到底有多深,然而這坑裏卻好像有一雙黑色的大手把所有的光線全都緊緊捂住,暗紅的燈籠在裏麵仿佛隻是雙掌之間一隻不起眼的螢火蟲,映不出一絲稀薄的光線。
“這……這……深深深……深麼?”無奈之下結巴隻好把燈籠收回來伸著脖子問道。
“你他娘的自己跳下來看看深不深。”馮三兒氣急敗壞,“我說你有這廢話的工夫找根繩子拉我上去成不?老子的頭上可還頂著個窟窿呢!”
“好……你……你等……等等……著。”結巴邊說邊回身往馬鞍兩旁的褡褳上尋摸,找了半天才發覺自己出來根本沒帶繩子,情急之下隻得把鬆鬆垮垮的褲腰帶抽出來弓著身子往下麵放,“馮……馮三兒……看看……看……夠夠……夠得著不?”
沒有人回應。四下裏好像一時間突然變得安靜了許多,寂靜的黑暗中隻有狂風掠過這片深坑所發出的尖嘯聲還在耳邊回蕩著,久久不息,像是地獄裏幽冥厲鬼的哀號。結巴舉著燈籠左右看了看,清清嗓子趴下來又衝著坑裏吼了一通,然而回音漸息,天地間卻依舊是死一般的寂靜。
“馮……馮……”結巴壯著膽子把頭埋到坑裏,“別……別開玩笑……快……快……”他說著,突然就覺得坑底似乎正有一股涼氣直往上躥,寒風中夾雜著濃重的血腥味,衝得他腦門兒一陣陣發蒙。與此同時結巴隻聽見耳邊嗡的一聲悶響,緊接著就是一連串仿佛骨頭被碾碎時所發出的摩擦聲。血腥味更濃了,結巴被這味道刺得猛地驚醒過來,尖叫著抬起頭,屁股在地上一蹭一蹭地直往後退,然而還沒退出幾步,結巴就覺得手上忽然一緊,手中的褲腰帶竟緊緊地繃了起來,那頭像是被什麼東西拽住一般,說話間還在使勁兒地向下拖動!
結巴心裏大驚,連忙把手甩開倒退著想要爬起來。隻是慌亂中那條鬆鬆垮垮的褲子卻一連絆了他好幾跤,一時間更是嚇得他肝膽欲裂。風雪交加中結巴提著褲子跌跌撞撞地翻上馬背,哆嗦著身子死命催動牲口向前逃竄,至於別的,卻是早已顧不上那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