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英廉府風雲初際會(1 / 2)

乙酉年,丙戌月,癸巳日,晴。

安定門內北海東邊的鈴鐺胡同口一大早就擠滿了車馬轎子。馮府門口,雄壯的石獅子旁邊,各擺著一張桌子,後邊坐著戴眼鏡的賬房先生,正悶著頭往鮮紅的禮帳上奮筆疾書。

他們的麵前,是一條長長的人龍,一個個臉上盡皆帶著諂媚做作的笑容。身後,是身穿青衣的小廝們忙碌著將各色禮物搬進府中。

正門台階上,一身暗紅長袍的白胖男人的臉上掛著彌勒佛似的的笑臉,衝每一個從他身邊經過的人點頭致意,偶爾疾步衝下台階,點頭哈腰的將某人迎入正門,然後重新回到原地,繼續一成不變的工作。

若退回三年,定無今日盛況。不過英廉父喪三年丁憂剛剛期滿,就被授予正黃旗護軍統領的職務,如今不到半年,便又加職總管內務府大臣,兼領戶部侍郎職務,還監管鹹安宮官學,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他在今上的心目中,定是很有分量,才會屢屢擢升。

世人大多趨炎附勢之徒,隻恨投奔無門,恨不的把腦袋都削尖了,這回他的夫人五十壽誕,正是一表衷心的良機,再不來拜,更待何時?

管家永福站在台階上,想著這些年跟著英廉的經曆,望著如今的盛況,頗有些意氣風發,與有榮焉的感覺。隻是,當他的目光偶爾掃向人龍的時候,突然間愣住了。

人群後邊走來一個十五六歲的年輕人,幹淨的青灰色棉布長袍,上身套著一件醬青色馬甲,烏黑的長辮子垂在腦後,末端用一條鮮紅色的帶子係著,顯得別樣的精神。

少年空手,精致的麵孔上眸子炯炯有神,神色淡然,與旁邊手拿禮單的人們比較起來,猶如鶴立雞群一般。

人們大概認出了少年的身份,紛紛讓開道路,望著他從容上前,後邊的人則神色古怪,不時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一番。

永福有些尷尬,不過想起英廉前夜衝小姐大發雷霆的事,心裏一定,衝已經走到麵前的少年拱了供手:“原來是善寶少爺啊,您老這一向可好?今兒個夫人大壽,莫非你也是賀壽來的?”說著話斜眼看了看善寶空無一物的手。

少年自然就是善寶,他灑然一笑:“自然是賀壽來的,莫非退了婚,我便來不得了嗎?”

“真的解除婚約啦?我還以為……”

“不說活不了幾天了嗎?這下子可是……”

身後的竊竊私語聲越來越大,善寶卻像沒有聽到一般,依舊笑眯眯的看著永福。

那日他架不住馮雯雯的眼淚攻勢,答應來給馮夫人祝壽,實屬萬不得已的事,並沒有從心裏原諒英廉。今日他選擇高調出場,就是要坐實了對方背信棄義的事實,好好的羞辱他們一翻。

至於對方的身份,根本就不在他考慮的範圍之內——內府大臣怎麼了,老子麵前,都是扯淡。

“自然來得!”永福被善寶拿話說住,聽著下邊的議論,心中也有了氣,格格一笑道:“隻是既然賀壽,您這空著手,恐怕有些說不過去吧?”

善寶依舊雲淡風輕,毫無窘困之色,說出的話卻如刀子一般:“‘君子之交淡如水

’,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你家老爺便是這麼教你的嗎?”

“這……”永福臉色漲紅,本想叫人轟走善寶,可是看著底下一道道射向自己的目光,不敢給英廉掙個勢利眼的名聲,強忍著怒火,側身讓到一邊,怒哼哼的道了一聲“請!”

善寶心中大暢,微微一笑,昂首向門內走去,剛入大門,卻見一名少年身穿團領補服,上繡江崖海水,一隻猛獸雄踞其間,一串晶瑩剔透的朝珠蓋在上邊,腰間一把寬柄腰刀,赤紅流蘇隨風飄揚,整個人透著一股別樣的精神,正衝著自己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