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還有大蝦啊?誰送來的?”福康安也不客氣,拿筷子夾起一隻紅噴噴的大蝦,剝開外皮,將蝦肉放在薑汁碗裏裏蘸了一下,放入嘴裏大嚼起來,“嗯,芳卿的手藝還是這麼好,這又是什麼菜?唔,點了醋吧,又滑又脆,很清口啊!”
福康安說的是一盤涼拌海帶。
許芳卿拿了一個枕頭給曹雪芹墊在身後,扶著他坐直了些,一邊招呼大家“吃啊,芹圃身子骨兒弱,我得喂他,你們都別看著我們。善寶大爺是吧,你得學學三爺,我就喜歡這樣的性格。隨園先生,你就不用我再讓了吧?”
放下尷尬,這芳卿倒是個豪爽的性格,恐怕也隻有這樣的性子,才會效仿那紅拂夜奔之舉吧。
曹雪芹卻道:“說這些做啥,既然來的,都是看的起我曹某,我便以朋友之義待之,客氣來客氣去,沒的生分,幹脆就是個不管——吃飽則罷,吃不飽也怨他們沒出息。”說著瞧了善寶一眼,靈動的眼神蘊滿了笑意,想來這話是專對他說的。
袁枚一笑,拿起筷子吃了起來,富康安更不客氣,吃的滿嘴流油,其動作之豪放,倒與他的相貌不符。
善寶後世當過兩年兵,平日吃起飯來也是風卷殘雲,動作如風,今日看著滿桌豐盛菜肴,尤其是那盤大蝦和那盤拌海帶,卻無論如何都沒有吃飯的胃口,拿著筷子隨意的夾著菜,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道:
“這大蝦海帶好像是沿海那邊的食物,咱們這邊好像並不多見。”
“善寶原來識得此物?”袁枚指著那盤涼拌海帶道,“前年我去山東訪友,去過煙台,那當地的老百姓便管此物稱作‘海帶’,想不到你小小年紀,倒是見多識廣。”
不就是個海帶嘛,善寶心中不以為然,嘴裏卻謙虛道:“隨園先生謬讚了,我阿瑪常保當年在福建做都統,那邊靠海,這才對這東西有些了解。”說起瞎話,眼都沒眨。
接著道:“我隻奇怪,這些東西不易保存,咱們這邊很少見到,怎麼……?”
“孤陋寡聞了吧?”福康安手裏捏著個剝好的大蝦,蘸了薑汁放入善寶的碗裏,“不嫌我髒吧?我家門下有在靠海當官兒的,因這海物味道鮮美,倒是不時送來孝敬,路途遙遠不怕,用棉被包了冰塊,將那大蝦什麼的放進去,就走上十天半月的,裏邊的東西也壞不了。”
“哦,”善寶點頭,尋思這有錢人果然會享受,便聽芳卿說道:“我家芹圃世居江寧,生平除了貪那杯中之物,就愛吃這海鮮,朋友們知道了,便不時送過來些。”
“原來如此!”善寶心中有底了,心說這曹雪芹莫看窮困潦倒,卻因一部《石頭記》而與諸多勳貴交好,這些人別的本事不見得多高,弄些個吃食倒不費勁。
“我瞧先生身體……?”善寶隨口將福康安放到碗裏的大蝦吃了,富康心裏便是一喜,聽他說到:“病了多久了?”
“生老病死,你也用不著顧忌。”曹雪芹吃著芳卿給他剝好的大蝦,嘴裏含糊不清的說道,麵色十分坦然,仿佛生病的不是他,毫無怨懣之色。
寫出那麼細膩文字的人,性格居然如此豪放,善寶不禁心中佩服,更加堅定了心中的念頭。
一時便聽芳卿歎息一聲說道:“芹圃不吃素,除了貪酒,身子例來健壯,少用藥石。半年前去石花洞踏青遊玩,歸途淋了一場大雨,受了些風寒,當時沒當回事,隨意用了些藥,也不見好。後來恰好高國舅過來探望,便薦了個郎中,用藥之後,開始倒是見了效,誰知後來病情突然加重,請了別的郎中也說不出病因,便一直纏綿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