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時間,數學家丘成桐成了熱點人物,這讓我總是想起我小時的夢想,想起以前教過我的那些老師。記得我曾經寫過,我小時的夢想,是成為一個偉大的數學家,並且,在當時,我曾經一度認為自己是個數學天才。之所以有那樣的感覺,其實和我過去的老師們的某些暗示有關。
我小時候,父親交遊頗為廣闊,在我們家鄉那個不大的縣城,縣裏的頭頭腦腦,學校裏的老師,都是父親不錯的朋友。家中每有"宴會",深受父親喜愛的我總是上躥下跳。誇孩子是讚大人一種常用的方式,所以我還沒有上學,在附近就有了"聰明伶俐""小天才"之類的名聲。後來在我們村子裏上了小學,總能受到老師的照顧。我的第一個老師閆存華,是我們村子裏唯一一所學校的兩個老師之一,教我數學。按照輩分,我叫他哥,因為他時常去我們家,所以上學了,別的同學都叫老師,而我還一口一個哥地叫著,為此母親曾糾正了我多次,但是我也沒有改過來。這樣自然跟老師也沒有什麼距離,並且好像他也很欣賞我,似乎在那個很小的學校裏,我理所當然就該是最好的。這也沒有給我造成什麼負擔,每次考試,那些簡單的數學題,拿滿分是穩穩的。
後來出了村子上學,教我數學的劉滿海先生,也是我們村子裏的一位老師。早就知道我的數學不錯,也一直著意培養。那時候,哥哥姐姐都比我高幾年級,課本上的知識我就通過他們的課本自學的差不多,因此劉老師時常會給我開小灶。我至今還記得劉老師在課下在他那間狹窄的辦公室裏給我出的那些富有趣味的數學題。但是讓我覺得務必要學好數學的還不單單是這些興趣,當時我上學的那所學校,距離我們村子2公裏。那時的我好像在肢體活動方麵就非常不行,簡單的自行車,到了那時我還沒有學會,別的學生都是騎自行車去,而我隻好開著我的"11路",走著去上學。不過這種情況沒有延續多久,就被劉老師發現了,他跟我約好,我每天上學時在村口等他,然後由他上班時騎車帶我去學校。一路上給我講數學的趣味所在。好玩的數學當然吸引了我,並且讓我覺得,如果學不好數學,好像對不起老師帶我去上學的辛苦。
上了中學,開始淘氣,逃課去遊玩是家常便飯。但是教我數學的老師並沒有因此認為我是個壞學生,對我依然喜愛有加,有時候還讓我去登台給同學們講課,這讓我的虛榮心極大滿足,對數學的愛好一直保持了下來。一直到高中的時候,我的數學成績還一直在學校裏名列前茅。但是顯然,我的好運並沒有延續到高中。在高中,教我們數學的老師是我們的班主任,年紀比我們大不了許多,大概是剛畢業。在他眼中,遵守紀律要比成績好更重要。雖然我的數學成績在我們班上和我的同桌--另外一個數學尖子--不相上下,但是有一次,記得是奧賽的初選,我們班上有兩個推薦名額,我們的班主任卻隻推薦了我的同桌。這讓我十分生氣,去質問他,而他的理由就是我不夠遵守紀律。我的同桌畢業後考取了河北大學數學係,而我則從此對數學興趣大減。
讓我對數學徹底失去興趣的是我們大學的數學老師,一位嚴肅的老太太、老教授。她的觀念與我的高中班主任老師如出一轍。有一次上數學大課,坐在我身邊的同宿舍的老四和老八在底下搞小動作,天地良心,我保證我沒有參與他們。但是,那位嚴肅的老教授,一口咬定是我們仨。老四和老八在老教授的威嚴之下低頭認錯,並且因為認錯態度好,讓老教授很滿意。但是我,讓老教授很不滿,她一定認為:你犯了錯為什麼還不承認?但是對於我來說:我沒有犯錯為什麼要承認?一下子成了僵局:她執意讓我認錯,而我執意不肯。最後老教授使出了撒手鐧:你不認錯,我們的課就不上了,並且把書本擲在講桌上等我表態。老四和老八在底下一個勁的拽我,意思是說你認個錯就過去了。但是我偏偏就過不去。我當時說:我不打擾您上課了,然後走出了教室。雖然微積分和概率論讓我很著迷,但從那以後我對數學徹底失去了興趣。我那位讀了數學係的同學去找我的時候,奇怪我最近怎麼不跟他討論數學了,我說沒有興趣了。
這時候,另外兩位老師謝誌浩先生和高建軍先生,對於我的人生選擇起到了莫大的作用。謝先生教我們近現代革命史,這門課並沒有多大意思,但是謝老師把這門課講得有意思極了。我偶爾問一些不符合課本上觀點的問題,謝先生不但不訓斥,反而有讚賞的意思。高先生那時候並不上課,在我們學校校報做編輯,我偶爾寫些稚嫩的文章,高先生總是在校報的顯著位置發表,這不僅滿足了我的虛榮心,每期的稿費也可以讓我滿足一下口腹之欲。一時積極性大增,隔三差五就跑到高先生那裏去,沒有什麼拘束。當時學校不允許抽煙,但是我到了高先生的辦公室,把門一關,和高先生一起噴雲吐霧,聊得天昏地暗。那天去高先生的博客閑逛,看到高先生說到我現在編的書以及寫的書,這當然是做先生的對學生做出的成績感到欣慰,而我常常想的則是:我對於數學的興趣為什麼沒有保持下來?我為什麼沒有成為數學家?原來,老師即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