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在實驗室認識的第一個人,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周一,我背著大背包隻身找到一大化學樓,徘徊在走廊不知所措時,G.V.一身雪白實驗服走過,問我是不是那個從中國來的博士生,我說是,她跟我做了自我介紹,說剛來實驗室工作三個月。
G.V.小小的個子,平時都挺安靜的樣子,有問題總是細心地給人講解,由於在英國做過博後她英語是實驗室最好的,我問過她為什麼法國人普遍英語都不怎麼好,是不是因為so proud of your own language,她回答說we are proud of everything,她也相當不理解中國的製度,我說可能跟中國幾千年的封建帝製骨子裏的大一統思想有關,她說we used to have a king too, but we killed him, 我還問她當年08奧運為嘛要搶我們的火炬,體育扯上政治是不對的,她說we just think that is a great opporunity...後來我也親身經曆了幾次法國的罷工,目睹阿人黑人無差別打砸搶燒(現在似乎更誇張),深刻理解了法國大革命時期羅蘭夫人臨上斷頭台前的名言:自由啊,多少罪惡假汝之名以行!(O Liberté, que de crimes on commet en ton nom !)
G.V.還跟我提起過,在法國南部經常有本土法國人打砸麥當勞,我問她為啥,她解釋說we are the country of good food,so we don\u0027t want to eat American garbage,但我馬上發現大學城的麥當勞每天中午都門庭若市,她表示說很無奈,年輕一代被腐蝕了it\u0027s a shame,這也是有人一定要打砸麥當勞的原因,我還發現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法國的麥當勞普遍比肯德基受歡迎得多,在肯德基抱著雞翅雞腿啃的很多是有色人種,本土法國白人很少,反正我跟我媳婦也很喜歡吃法國KFC店裏的33 chicken wings。
那些細小的文化差異總是讓我感到非常著迷,並且確信他們就是驅使我來法留學的原動力之一,於是我經常找G.V.討論分享(主要也是因為就她英文最好其他人談不深),而身材嬌小的G.V.卻總表現出一副酷雅淡然的樣子,有次對我說:“You always say Chinese people balabala, French people balabala,actually all the people in this world are almost the same, don\u0027t be so racist.”
來法讀博期間我沒有對任何人卑躬屈膝,但是相比於驕傲隨性的法國本土博士生,我們確實需要通過更加刻苦努力來贏得尊重,其實潛意識裏仍然把自己當做外來的二等公民,渴望被認可,現在竟然被說是racist,一時間我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其實在法國人眼裏的亞洲人地位一直很高,主要是六七十年代日本經濟高速增長,成群結隊的日本人比著剪刀手來到巴黎打卡旅遊,結果很多自己留下了巴黎綜合症*,同時也給法國人民留下了黃種人有錢任性的土豪印象。我也跟G.V.提過,如今已經時過境遷,排隊和埃菲爾鐵塔合影的早就換成了來自中國的nouveau riche,香榭麗舍上的每一家奢侈品店幾乎都有中文導購,她問我該如何分辨中國人和日本人,我說不知道,也沒這個必要,來巴黎旅遊的現在都是有錢的中國人,沒錢的中國人都在實驗室老老實實做實驗比如我。
(*巴黎綜合症是一種心理障礙,主要發生在日本人身上,是由於他們對巴黎有過高的期待和理想化的想象,而在到達巴黎後發現真實的巴黎和他們心中的差距很大,從而引發的一種文化休克和情緒崩潰。)
G.V.說法國一直是這樣,在這可以看到各色人種,校園裏也有各國佳麗,他們其實也知道比起經濟蒸蒸日上的中國,法國確實已經在走下坡路了,隻是源於傲慢的民族性格嘴上不願意承認,她也知道來法旅遊和留學的中國人越來越多,有次在休息室也和那層的大小老板和秘書實驗員等說相比於其他中國人,我有點different,也不知道是說我好還是不好。
G.V.似乎有小小的潔癖,開始帶我做實驗時,會時不時地從一塵不染的實驗服裏掏出紙來把實驗台反複擦幹淨,而我剛開始自己做實驗時,有時難免疏忽忘關水或東西沒擺好什麼的,她總是會過來嘰裏哇啦跟我說半天,我暗地裏覺得她挺囉嗦,比英語角還英語角,有一次忍不住問她什麼星座,她回答virgin,難不成西方的玩意用在他們身上更加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