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白屋寒門(2)(1 / 2)

“唉,可憐呢!前年春天,誌全的媽媽到蘆葦地裏挖了半籃子野芹菜,被‘老狂子’逮住,‘老狂子’說,這是挖社會主義的牆角,就帶了一幫人,把她家唯一的一張八仙桌子抬走了,誌全的媽媽又急又氣,跳入大溪河,被水猴子拖到水底,淹死了……唉……死的那天正好下雨,所以,現在隻要一下雨,誌全父親的瘋病就犯了,不停地狂喊,一直要喊到雨停,可憐呢!”母親說著,將布條在我腳上打了一個結。

“水猴子是什麼東西?”我問。

“水猴子就是水猴子唄,勁大呢,十個大人都打不過他!”

“哦……那它拖小孩嗎?”

“拖,你以後可不能隨便到大溪河邊玩,掉河裏,水猴子一拖,命就沒了,啊?”

“嗯!”我惶恐地答應。

“刮風了,下雨了,誌全的媽媽讓水猴子拖走了!刮風了,下雨了……” 誌全父親的聲音無比的悲戚,我聽了,頭皮直發麻。

幾天後,我腳底的疼痛不僅沒有減輕,腳還腫上了,傷口處不停地流著膿水。母親左看右看,覺得還是不能耽擱,背著我走了四公裏,才到東方紅村合作醫療室,醫療室的張先生 說:

“哎呀,哎呀……腫得這麼厲害呀,這腳腫的,明晃晃的,恐怕是要到公社醫院去動手術呢。”

母親聽完哆嗦了一下,不吱聲。張先生給我打了針,包了幾片藥,母親從衣兜裏掏了半天,才掏出兩個五分錢,躊躇了一下,不情願地遞給了張先生,張先生似乎有所察覺,說:

“要不……你先給五分,剩下五分錢,下次再說?”

“不了!”母親好像艱難地喘了一口大氣。

張先生繼續說:

“你領孩子先回去,三天,如果三天他的腳腳還不消腫,就要到公社醫院去做手術了。要把腳底切開,把藥撚子放進去,膿才能被引出來……”

母親仍然不吱聲,臉色卻大變了,眼眶裏噙著淚水,眼看就要落下來了,我知道,家裏是沒有錢給我到公社醫院去看病的。

三天以後,我的腳不僅沒有消腫,我還發起了高燒,很快燒得我神誌不清,接著,我兩天兩夜沒進湯水了。

母親說我的魂丟了,要給我招魂。迷迷糊糊之中,我聽到母親在遙遠的天邊呼喚我:

“成子,回家吧,回家跟媽睡覺吧。”

我想答應,可我沒力氣,姐姐在床頭應著:

“回來了。”

“成子,趕緊回家吧,媽在等你睡覺了。”母親的聲音蒼涼中帶著一絲絕望。

“回家了,回家了……”姐姐機械地回答。

母親每天給我灌米湯,到了晚上,她就抱著滾燙的我淌眼淚。我總能看見家裏堂屋的門上有幾隻黃毛黑嘴的狐狸,瞪著一雙雙綠眼睛,似乎隨時有可能撲過來,讓我毛骨悚然。我急切地對母親說:

“媽,快關門,關門,狐大仙!狐大仙來了,在門上……”

母親壯著膽子朝門外看了一下,說:“哪有?狐大仙是不會到我們家來的,我們是本分人家,它有自己的去處。別瞎說,可不能瞎說,啊?!乖,快睡覺!”

“有,有,有啊,就在門上,在門上趴著呢……你看不見嗎?這不在那兒嘛?快關門……快……”

全家人被我嚇得不敢睡覺,點著煤油燈就圍坐在我的跟前,好幾個晚上,全家人聽我胡說到深夜。

有一天,父親摸了摸我的頭說:

“這孩子怕是讓狐大仙看上了,家裏以後……恐怕不太平啊!成子他媽,請六仙姑吧。”

六仙姑就是我的六嬸,方圓5裏地,誰家請仙、安神、驅鬼、降妖,都找她。

六仙姑過來的那天,她一把推開我家堂屋的門,從門頭上滾下兩枚鋼蹦,一個五分,一個二分,六仙姑虔誠地撿起鋼鏰,放在桌上,並點燃了兩根蠟燭,上了一炷香,打了個哈欠,閉上眼,口中念念有詞:

“天靈靈地靈靈,各位神仙聽我言,隻要把成子的大病全治好,答應什麼我都行……咪裏咪裏……”

六仙姑閉著眼,一會兒便渾身顫抖,預示著神已經附體。她在我身上好一頓掐,真疼啊。然後她把香灰放在碗裏,倒上水,讓母親灌到我的嘴裏,我無力張嘴,吐了一半喝了一半,吐出來的水淌到我的耳朵眼裏,癢癢的。母親戰戰兢兢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