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我六歲離家時,外婆親手給了我一個玩偶。
那是一個胖乎乎的、金發碧眼的女娃娃,頭部、四肢關節都可以轉動,小衣服上有漂亮的蕾絲,比我當時穿的那身還要漂亮。那個時候的我一直認為那娃娃是活的,因為隻要讓她平躺著,那雙藍眼就會合上。
後來我才知道,被送出家門的啞生一般都會得到一件禮物,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很多家族卻一直維持這樣的習俗。
神奇的是,這件禮物總會和啞生未來的經曆有些許關係。
馮可瑤的媽媽得到的是一本魯迅先生所著、初版的《呐喊》,我得到的是一個昂貴的玩偶。
馮可瑤的媽媽成了作家,而我如今將要去一個擁有很多武林高手的地方。這地方有個很有童趣的名字——
玩偶山莊。
屋子很大。
這裏沒有窗子,卻有兩扇門。我們進來時蒙著黑布,屋中很是亮堂,後來才發覺這四周壁上都點著銅燈,看那樣子,有點像恐怖小說裏古代墓室中經常出現的長明燈。
屋子裏擺得東西其實不多,都是日常生活中會見到的桌、椅、床、櫃這樣的家具和一些物品。
隻是,每件物品都“精致”得有些……離譜。
比如有張床。
那是一張可容五個人同睡的大床,輕紗帳幾近透明,上頭以金絲銀線繡著小碎花。而那床上被褥的繡工比我穿越前見過的任何一種繡品都要精致,就好像是用打印機將那花色印在光滑的綢麵上。
比如牆邊一個小小臉盆,居然是純銀打造,從內到外紋著細密整齊的小花紋,盆底還鑲嵌著五光十色的寶石。
比如門側的一個不太起眼的紅木衣架,從上到下居然雕刻著形態各異、栩栩如生的喜鵲。喜鵲的眼是黑色的,在燈火的照耀下折射著幽暗的光。
內應該是黑色琉璃石或黑水晶……雖然這種東西我見得多了,但從沒見過鑲在衣架子上的每一隻小戲謔的眼眶裏。這衣架要出現在我來的那地方,光人工費起碼也得幾千塊人民幣吧?
偽正太笑道:“姐姐,你猜有多少隻?”
“不知道。”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
她有些得意:“我數過,整整一千隻。”
楊開泰咂舌。
□□璧淡淡笑著不做聲。
這種無聊到數鳥玩的日子,若被我碰上……我一定找一地兒上吊死了幹淨……
於是我表揚道:“這年頭肯專心數喜鵲的loli不多了。”
萬裏獨行鬱悶地瞪眼:“我們是來找人,不是來數麻雀的。”
-_-||
偽正太嫣然一笑,道:“各位稍等,容我向主人通報一聲。”
她這一去,許久都不見回來。
楊開泰坐不住了,左左右右前前後後地看,大呼小叫著這個是金的那個是銀的這個是玉的那個是七彩石的……
屋裏都被他翻遍之後,他開始推開另一扇門翻到對麵那屋去了。
才一進門他就驚叫一聲。
□□璧嗖地一聲跟了過去,萬裏獨行卻站著我身後沒有動。
我淡淡道:“絕哥,咱也瞧瞧去吧。”
“瞧什麼?”
“房子。”我笑道:“有房子,也有人。”
那屋也很大。
整個屋中隻有一張紅木桌子。
桌上,果然有房子也有人。
房子裏,有家具也有床有桌有椅有櫃子,房外有花園假山、亭台樓閣,甚至還有很逼真的樹木花草和木頭雕刻的小動物和玉石雕刻的小人。
楊開泰在一邊咋咋呼呼,估算著要做這桌東西要耗費多少銀子。
□□璧的臉上有了片刻呆滯,萬裏獨行垂頭仔細瞧著石橋後涼亭裏下棋的石頭老人。
我趴在那桌上用手碰觸著這些小東西——這些就是玩偶山莊了吧。
這種東西,在我那個時代,有個十分專業的名字叫“微縮景觀模型”。
【微縮景觀模型附圖被主站係統屏蔽。】
我能如此肯定這是山莊的模型,是因為這山莊裏有水。這裏空氣潮濕,其實並不適合久居,我能靠水汽“瞧”見一些東西。我想這山莊可能地處南方,因此本該是雪落冰積的大冬天,也隻有風是冷的。我垂眼“瞧”著長廊盡頭的那座石橋,橋後果然有個涼亭,亭中果然有下棋時打瞌睡的老人。
書上說,第一次見到這樣栩栩如生的模型,是人都會有莫名的幻想。
這樣精致華麗的山莊,是每一個走過血雨腥風的武林人士最終想要到達的地方。因為他們都會老,總有一天會老得提不起刀拿不起劍,就不可能再在恩怨情仇的江湖裏橫行了。
有那麼一瞬間,他們會想——如果有神仙將我縮小了進入這樣的山莊,該有多好……
真是因為曾有過這樣的幻想,當他們發現身處這個山莊之時,那極致的幻想就變成了極致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