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間霧靄氤氳,暮雲靉譴。
一道長橋孤零零地架在河麵上,兩端隱沒在霧氣中,不知從何處來,也不知往何處去。
長橋有一丈寬,青磚鋪地,兩側的護欄上每隔九尺燃著一盞油燈。
這時一名頭戴烏紗帽,身穿窄袖交領黑衣的虎頭麵具人破開煙霧走出。
他左手按著腰間佩劍,右手提著燈籠,信步向前走著。
緊接著,一個個披頭散發不著衣物的人尾隨著他依次從煙霧中走出。
這些人男女老少皆有,幾乎都麵無表情,眼神空洞,身體有種若隱若現的朦朧感,如煙如霧。
走著走著,那為首的女子突然臉色大變,跌坐在地上掩麵痛哭。
“我還不能走!我還不能走!我要撕了那天殺的”,女子的眼神從空洞變成悲傷,從悲傷再轉為仇恨。
一聲聲哭喊像扔進水裏的石頭。
一石驚起千層浪。
後麵本來麻木的人們也都像重煥生機,神情一一豐富了起來。
各種各樣的叫喊聲刹那間爆發。
喜、怒、憂、思、悲、恐、驚,種種情緒一瞬間填滿了這片空間。
“終於解脫了”,一位麵容清秀的青年男子灑然一笑。
“我不服!我不服!我隻是一時大意,讓我回去殺了那小子!”,一名刀疤男人麵色猙獰大喊著。
“唉~我不在,我妻兒如何是好”,一個長相憨厚的方臉漢子愁眉苦臉。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再入輪回,又是輪回”,一位鶴發童顏的老嫗目看遠方。
“老夫一生戎馬,從不求廟堂高位,隻為讓那蠻子不敢逾越我大安邊疆半步,何至於落得這般地步”,一名身材高大的老叟扶欄悲歎。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一個瘦小的女子捂住頭腦蜷縮在地。
“你們是鬼!你們是鬼!啊——”,一位少年神色慌張地亂跑。
麵具人停下腳步,沒有製止眾人,甚至沒有回頭看後方的亂象,僅僅默默地站著。
人群中像他一樣安靜的,還有一人。
那是一個少年郎,約莫十五歲,膚白如雪,一頭及耳短發,劍眉星目,左眼角有一道兩寸長的疤痕,嘴唇小而微厚。
少年麵無表情,目光流轉,時刻注意著周圍人的舉動。
有人失去理智,爬上護欄一躍而下,他耳朵一動,心裏暗數那人多久才落水,結果落水聲一直久久沒有傳來。
有人不管不顧,往來處奔去,他目光緊隨,但煙霧總會吞沒那人的身影,最後一去無回。
有人心存僥幸,向最前頭的那麵具人走去企圖搭訕,他默默關注,結果那人還剩一步之遙的時候,身體突然化作煙塵,然後被麵具人吸入體內。
見到如此種種狀況,少年托著下巴若有所思。
不知過了多久,眾人情緒漸漸平息,吵鬧聲也慢慢消散。
“往回走是黃泉路,黃泉路上有噬魂獸,沒有陰兵帶領,你們去得再多都不夠它們吃”。
“橋下是忘川河,河中有冥鯤,不過不等你們葬身於鯤腹,下落的過程中冥風就會刮得你們魂飛魄散”。
“你們已死,人鬼殊途,凡間種種自然和你們無關,都看開一些,且安心隨我來吧”。
陰兵依然沒有回頭,一陣低沉沙啞的聲音從他口中傳出,音調雖低,但話語卻震得各鬼頭腦脹痛。
他說完後,也不等眾鬼回應,自顧地向前走。
眾鬼聞言,大部分都愣在原地,久久之後才零零散散隨陰兵而去。
我該如何破局?
隊伍離開之後,少年仍蹲在原地。
陰兵似乎能吸取被打散的鬼魂的能量。
我如今也是鬼身,既然他不管鬼魂們死活,我倒可以試試打散幾個惡鬼,看能否像他一樣吸收。
若能以此增加實力,待實力提升之後再逆著黃泉路返回人間。
如果實在無法跟那噬魂獸抗衡,陰兵身上必然有讓噬魂獸退避的物件,若能從陰兵身上奪取,可再以此破局。
我生前劍術,不知以鬼身能否使用。
失去肉身,丹田經脈不在,內力不存。
他站起來,嚐試以手作劍,舞動著靈魂之身。
在油燈幽幽的光亮裏,少年劍姿行雲流水,劍勢氣勢磅礴,殘影綽綽,步法飄逸。
這套苦練十年的劍法早已刻入他靈魂,沒有肉身的限製,那劍招竟更加隨心而動。
少年收起架勢,輕輕搖頭。
沒有內力,這劍招僅僅空有其表,不過令他意外的是劍意現在倒是純粹了幾分。
他叫莫黎,作為傳承三百餘的年劍道世家的天才,五歲習武練劍,九歲劍法小成,十三歲邁入江湖一流高手行列。
十四歲那年,他曾立下豪言稱年滿十八時必教那斬仙的劍聖名號前加個“老”字。
當挑戰者打敗劍聖後,挑戰者成為新任的劍聖,原劍聖自然被稱為老劍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