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劭明恰才一張臉已憋得紅紅白白,從喉嚨到胃裏都燒得像著了火,呼出的氣都在發燙。
魏將軍很是節約,把那酒緩緩傾進自個杯中,道聲:“你吃飯罷。”便不再理他,隻輕輕顛著手腕晃著裏頭的紅酒。
唐劭明如蒙大赦,埋下頭喝那鹽疙瘩土豆湯,隻漱出一嘴怪味。他坐得筆直,用銀匙舀盤裏的湯水填進口中,來回十幾趟竟沒發出一點聲響,完全不見啃豬排那會的丘八相。
魏將軍好整以暇地品著他的紅酒,眯起一雙綠眼打量吃相斯文的小副官,鏡片反出一道意味不明的光。
用過飯,魏將軍沒叫他回剛剛看過的新住處溫書,卻叫勤務兵把唐劭明的東西拿來。唐劭明隱約猜到魏將軍打算提前驗收成果,心裏打了鼓。
魏將軍站起身,對他做了個手勢,兩人一道上了二樓。
魏將軍還是端著那大半杯酒,把他引到一間寬敞的大屋裏頭。唐劭明隻覺腳下一軟,原來地上鋪了軟和和的紅毯。一架甚是好看的三角鋼琴靠在窗邊,譜架上還擱著幾張零散樂譜,給窗縫漏進來的晚風吹得嘩嘩直響。這屋裏陳設甚是簡潔,除卻牆上幾幅油畫,竟再也尋不到一樣多餘飾物。這牆壁左右各開一扇小門,唐劭明跟著魏將軍直穿進裏頭的書房,終於止了步。
魏將軍突然想起了什麼,拿過唐劭明手裏的書,指指門上的掛鉤,道:“中尉,把衣裳脫了。”
“是。”唐劭明吃過酒正覺到熱,便依言解下斜皮帶,連同軍裝外套一齊板板正正掛到房門後頭。他也不曉得,這位上司究竟是與唐劭平一般潔癖,還是純粹體恤下屬而已。
魏將軍把兩本講義擱上桌,抬眼瞄了全神戒備的唐劭明一眼,道:“唐,有什麼問題。”
唐劭明老實答道:“這書太厚,我還沒看完……”他盤算著,還有倆晚上可供惡補,這會就算沒看完,魏將軍也不至發難,更何況這書本就長篇大論囉嗦得很。
魏將軍放下酒杯,麵無表情地看著唐劭明,盯得他心裏發虛。待了有半分鍾,魏將軍終於開了口:“回答我的問題,中尉。”
唐劭明聽出魏將軍已有些不耐煩。他抬頭迎上魏將軍雙眼,那冷冰冰的眼神又刺得他趕緊移了開去。放工時魏將軍強壓慍怒的一幕迅速重回他腦中。
他曉得,自己這回無論如何都不能說“沒有”二字,是以心一橫,索性點頭道:“有很多,長官!”
“哦?”魏將軍玩味地神色似乎更濃了。他從抽屜裏取出塊方正絨布,仔細擦拭著鏡片,嘴角現出一道弧線。“很好。”魏將軍重又端起酒杯,湊到唇邊抿了一口,道,“你果然沒叫我失望。”
大概是酒勁上頭的緣故,唐劭明覺到有些暈乎,可他這會正騎虎難下,萬不得掉以輕心。既不能說順了嘴,帶出不該出現在這年代的東西教魏將軍起疑,又不能隨便掰個問題搪塞過關。他低下頭,使手在大腿上狠掐了一把,勉力回想唐劭平再三叮囑他的內容。
然而他這個身體似乎比原先更碰不得酒,這一下實落落擰在肉上,竟沒覺到多少疼痛,腦袋卻越發地暈,唐劭平花兩個晚上給他惡補的東西也盡數模糊了起來。
“為什麼步坦協同要用坦克……搭載步兵?我覺得可以用……用裝甲車……減少傷……傷亡,機動性……更好……”唐劭明強打精神搜羅應景的問題,隻是說了沒幾個字,舌頭已開始不聽使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