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上神色一緩，就叫魏將軍看透了心思，隻聽得一聲冷哼，與警告一般的話語：“中尉，不要叫我失望。”
唐劭明趕緊應了，對魏將軍行過禮，快步追趕梅副官而去。
一路乘車到得軍校，唐劭明一進樓就見到個熟得不能再熟的背影——唐劭平。他突然記起昨夜外宿之事並未說與家人知道，唐劭平那火爆性子多半又得暴跳如雷，便與梅官道一聲：“你先去。”他忐忑地扣著勒得繃緊的外腰帶，快步走到唐劭平跟前。
“你昨晚去哪了？”唐劭明還未開口，唐劭平便直奔主題。不用看那張黑臉，就曉得他是強壓著火氣。
“魏公館。”唐劭明把昨日被魏將軍裹脅回家的經曆講與唐劭聽，又主動服了個軟，道，“事出突然，沒來得及與家裏說。”
唐劭平看著他，壓低了嗓子道：“胡鬧！做什麼都一聲不響！你這身份……”唐劭平沒說下去，歎口氣生生轉了話題：“罷了。別再讓媽擔驚受怕。”
唐劭明理虧，誠懇道：“知道了，哥，下不為例。”
唐劭平瞧見他氣色不佳，曉得昨夜定是熬到很晚，也不欲多數落他。唐劭平點點頭，伸出白手套在他弟弟下巴上抹一下，擦掉塊血痂，道：“又掛彩了。”唐劭明經他一提，這才想起魏將軍給他安排住處之事，也一並與唐劭平說了。
唐劭平默然聽著，看了他弟弟一眼，幽幽地說了句：“安全第一。”
“嗯？”唐劭明聽出他話裏有話，卻不解何意。
唐劭平拉著唐劭明的帽簷往下一壓，道：“別與他走得太近。你記著便是！”把個溫熱的油紙包塞到他弟弟手裏，“包子，路上吃！”轉身急匆匆地走了開去。
唐劭明看著唐劭平的背影愣了一會，捏了捏比往常臃腫一倍的食品袋，裏頭少說也有七八隻拳頭大小的包子，心道這唐家的廚子是越發變本加厲了，無奈地提著上了樓。
這日中午，唐劭明果然沒來得及吃飯，就有稅警總團的兵過來接他。唐劭明這回依然與孫立人同車，另有兩個一等兵輪換著開車，馬不停蹄往海州趕。唐劭平接濟的包子派上了用場，路上被四個饑腸轆轆的壯漢瓜分得一幹二淨，猶嫌太少。
出了市郊，路越發顛簸，唐劭明又不好意思再臨時啃書抱佛腳，隻有一搭沒一搭地與孫立人說話。他一聽天黑才能趕道海州，不由暗暗叫苦。
孫立人看見唐劭明困得不住點頭，也有些不過意。“唐副官，對不住，讓你來回折騰。”守著兩個親兵，他還是一本正經地稱呼唐劭明。
“孫團長客氣，都是份內事。”唐劭明把打了一半的哈欠咽了回去，隨口問道，“這回叫我去不知具體做些什麼？”
“也沒什麼大事。團裏新譯了一部操典，有幾處不太對勁，想請你去校對一番。”
操典？在參謀本部可絲毫沒提到此事。唐劭明心下明了，若隻為校對譯著，何須讓他大費周章往返數百裏路。這事多半還有些隱秘，連孫立人的親兵都不便知曉，是以唐劭明客套了一句“豈敢”，也不再多問。
唐劭明一宿沒睡，百無聊賴地望著外頭延綿成片的水稻田，不一會就打了瞌睡，砰一聲腦殼撞上了玻璃窗。他覺到失禮，趕緊揉揉眼睛坐正了。
原本坐得筆直的孫立人側過臉瞅瞅他，臉上現出一絲笑意，道：“對不住，唐副官，我比不得你們年輕人，得小睡一會。晚上還不知要到幾點。”說罷打個哈欠，閉了眼靠在後座上休息。
唐劭明見孫立人沒了聲息，兩個親兵也專心致誌地認路開車，過不多久也撐不住了，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合眼睡去。
孫立人眼睛眯著條縫，見唐劭明跟剛下了火線的老兵似的，在如此顛簸的車上都能睡得人事不知。唐劭明半張著嘴呼呼喘氣，與他大哥當年甚是肖似，越看越覺到好笑。
孫立人正好整以暇地觀摩唐劭明的睡相，車輪突然軋過一片碎石頭，整車跟抽了風似的哐當哐當震蕩了十好幾下。他剛按著車門坐穩，忽然間右肩一沉，唐劭明整個歪過來，一顆大頭不偏不倚砸在他肩膀上，軍帽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