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躺在路中間,一輛車開來,你就能得到五十萬,你怎麼挑?”
這句話在瓷老的腦子裏來回穿了三百回合。
試一下?不行。不試,可惜。那可是那麼多錢,這年紀,身上多少帶點病。不用個十萬八萬,咋活呢?又沒有子子孫孫,談何容易呢?
一年後,瓷老開始猶豫乎也。
“非典期間,不要隨便出門……”這句話在瓷老眼裏根本不像樣兒。什麼非典,在這小區每次都隻有他一個人,住在這保安亭裏,吃喝拉撒離不開,頂多去11號樓後麵的公廁。護鐵欄斷了,都可以鑽一個人過去,物業也不修。在11號樓的底層樓,有著瓷老油膩黑漆的廚房,也算是物業對他這老頭的饋贈。
“你可要確保沒人隨便出門,座機電話給你,這可貴了,要大幾百……”
“我不會用呀。”
“打電話前,把電話筒拿起來,輸入號碼就行。繩子連的一頭是說話的,上麵一頭是聽的。”
“真神奇,以前根本沒有這種東西。”瓷老看著這電話座機,回憶著過去的送信員。
很快,瓷老攔下了好幾個為了買菜而聚集起來的人罷,這種工作對於瓷老來說不在話下。
疫情過了,瓷老卻一點兒獎勵都沒有,平常還那麼賣命地阻止季禹傳播疫病。反倒是物業拿了一大筆錢,他什麼都沒有,別說五險一金了,他什麼都沒有,隻剩下那一點點2000年以前的舊物罷了。
2006年,7月1日,富州市金柑街道,晴。
“呼~貸款買了間小屋,還不錯。”
“這是你的新家呀,阿伍。”
“別說了,老李,這可花了19萬!我們一個月工資才多少……”
“你那三千還嫌少嗎?你可是高學曆,一進來就少走了幾年彎路。”
“哈哈哈哈……老李你這個老油條。對了,你要辦婚禮了?”
“是呀,你可要來喝喜酒。雖然你才到一個月。”
“那我們吃晚飯去……”
“你附近鄰居應該都認識下,弄一下電話號碼……”
“……弄……嗯,不過……樓上沒住人……”隨著聲音越來越遠,逐漸模糊不清,就如同瓷老對過去的回憶。
與此同時,瓷老在市二醫院就診。
“你這是腦腫瘤,良性的,已經壓迫了腦神經……你的年紀太大了,難以切除。對了,您的醫保卡,身份證都是過期的……四五十年前的用不了,您得去派出所重新辦理這些證件。”
“啊,哦……好……”可是瓷老會怕。畢竟,那個瓷罐兒可是他犯罪的證據。他似乎看見了墓主人的陰魂在不斷聲討他這個偷竊者的同謀。
“享於吾之肉魚,竟安之樂乎?”這句話的白話文版估計在瓷老的內心裏飄飄蕩蕩。
“歡迎來到白蠶寺。”一顆光腦袋說著罷。“施主怕是做了虧心事。”
“正是,正是……”瓷老看見了宋朝的荔枝樹。這棵老樹居然還結著果子,大紅大紅的荔枝,比他看起來還年輕。
“香火的錢要五十。”寺裏的光腦袋說著罷。再仔細打量,這人根本不是和尚。估計是哪個小黑社會,勾結了僧人也拿不準,或許也是混進來的騙子罷。
“好,好,好……”瓷老就這樣被敲走了錢。但是他的內心卻十分滿足,像是吃了一頓價值兩萬的飯。後麵的光頭開開心心地數著錢,剝了一張給一個和尚,剝了一張給了另一個和尚……走個流程,自己還剩下一半的錢。
不過,瓷老似乎又不滿足於這樣了,他希望,祝福更多的話,就像當年拜土地一樣,於是他去了菏葉觀。這是一個在寶龍廣場和萬象城這倆華麗的商業街邊上的一座小廟,還在一座小區內。隔壁便是一個肮髒的畫室,對麵每天殺著雞,雞的血總是滲紅水泥地兒。一股混合著發黴畫板、雞血和雞屎味兒的鬼地方,這裏居然還有齊天大聖廟。瓷老都快懷疑是廟在鎮壓雞的靈魂罷。
廟裏,關公睜著眼睛,瞪著每一個下跪的富人,顯然,趙公明是一點也沒有關係。瓷老當即就在殺雞店邊上的符紙迪安買了一堆沒用的紙張,燒給那些死了幾千年的骨灰。
可他還是覺得不夠。
“上渡還有一家基督教堂,你甚至可以再去拜一拜。”
於是,瓷老彙集了東西方眾神的力量,開始與腦部良性腫瘤抗衡,他估計從來就沒想到,警察其實可以幫他做到一切的。畢竟,他終究是怕被繩之以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