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老太爺的臉色猛地變了,堂中的氣氛頓時降至冰點,隻有容三老爺還大著舌頭:“事情是大哥做出來的,又不是我做的,難道我還要跟他一起背這個黑鍋?” 容老太爺哼笑了一聲:“容家百餘年基業,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不想當容氏子孫可以,去請族中長老來,開宗祠,老夫親手逐你這逆子出容家!”容三老爺紅著麵龐,扯著嗓子亂喊:“憑什麼!大哥做官,輪不著我享福,大哥惹了亂子,卻要我跟他一起連坐?我不幹!我也是容家的一份子,憑什麼不能分家產!” 容嫿月麵色微沉,覺得自己頭都大了,前世她這個時候早就不在容家了,自然不知道容家這時候發生了什麼,但問題是,容家之後十年不是一直存在嗎?有容姒衣在,容家絕不算落魄啊。 再者,別說此時了,就是這十年間,也沒聽說過哪一府丟過漕糧啊! 丟漕糧這樣的大事,輕則丟官喪命,重則株連九族,然而無論是哪一種可能,都不會悄無聲息地發生! 漕糧一事如此,之前的葛嵐也是這樣,是她的記憶真的發生了偏差,還是事情因為她的重生而發生了轉變? 容嫿月思及此處,心情更差,她冷冷掃了一眼容三老爺:“三叔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容家的一份子,不知你又為容家做了什麼,就敢妄爭家產?” 容三老爺瞪起眼睛來:“大人說話,你一個女兒家插什麼嘴!” “大人?我倒不知道,區區一個五品的兵部員外郎,怎麼就有膽子在我麵前擺譜子了?” 容嫿月勾起唇角來,掃了一眼容三老爺:“三叔要分家可以,那咱們就來算算這筆賬,三叔一個兵部員外郎,秩不過五品,俸祿不過百十來兩,就是十幾年的俸祿加起來,不抵容家一道院牆,你憑甚受用著容家的宅子?憑甚拿容家的錢娶妻生子?在容家享受夠了榮華富貴,如今見家族有難,立刻把臉皮一抹來個翻臉不認人?三叔要親兄弟明算賬可以,既然丁是丁卯是卯,有長公主和老將軍在此,輪得到你這個五品官說話?” 容三老爺氣紅了眼,正待開口,容老太爺一聲怒喝:“作孽的畜牲,虧你枉活三十餘年,連個姑娘家的見識都不如!你若要走趁早走,我雖年老力衰,逐個把人出家門不是難事!” 容嫻夢亦站起身來,急道:“爹,漕糧丟失是何等大罪,您真以為分家就能免災了嗎!容家立業百年,爹依托家族勢力,尚且隻能在兵部做一個小小的員外郎,若是離了容家,還不知要到何種境地。再說如今正是容家有難之時,爹不說幫著想辦法,怎麼能先念著分家呢!” 王氏亦是默默流淚,又咳了兩聲:“老爺,難道分了家便不是兄弟麼?分家隻是分了家產,須不是勾了族譜上的名字去,若是株起九族來,在場的又有哪一個逃得過?若要恩斷義絕,先得出了容家族譜,難道咱們三房,倒要跟家裏一刀兩斷麼?如此即便是保住了命,又有什麼意義呢?老爺的官聲,嫻夢的終身,不是也全毀了嗎!” 事關容家,這母女倆的態度倒是出奇的相似,背靠大樹好辦事,京中達官顯貴不計其數,五品官多如飛鳥走狗,三房一旦離開容家,隻怕要不了一個月,便難以再在京中立足!就算銀錢不短缺,難道京中世家大族,比起容家來,會更看重三房嗎?三房如今是與容老太爺作對,又有多少人會來痛打落水狗? 容老太爺掃了理虧的容三老爺一眼,哼了一聲:“不堪大用……這沒你事了,滾吧!” 容三老爺一時之間覺得自己成了眾矢之的,臉上著實有些掛不住,一甩袖子出去了。 容老太爺摸了把胡子,恨聲不絕:“老大和老二,但凡有一個在家裏,也不至於到如此地步,竟讓老三這糊塗腦子在我麵前逞威風!” 容嫿月悄悄看了臉色難看的容嫻夢一眼,微微眯起眼睛來,事關容家,關乎容嫻夢自己的名聲和終身,這丫頭終於露出一點真麵目了? 明賢長公主這時候抿了抿唇,眼裏微微有些顫動:“要、要不我去進宮求求皇兄吧,畢竟兄妹一場,皇兄他應該不忍心對容家趕盡殺絕的!”容老太爺歎了口氣,正想點頭,卻被容嫿月攔下了:“母親萬萬不可,現在大伯父弄丟漕糧一事,還隻是一個秘密,可是母親若是進宮求情,就相當於是把這件事情奏達天聽了,到時候就算大伯父有補救的法子,也為時晚矣!” 王氏雖知道離了容家沒有活路,但也不覺得這事有回寰的餘地,顫聲道:“天下漕糧,無非是鎮江、同江、淮寧三府,大哥一下子弄丟了天下三分之一的漕糧,我們就是砸鍋賣鐵,怕是也還不上啊!”容嫻夢眉頭深鎖,手指不住地點著桌子:“可知道是什麼人下的手嗎?” 容老太爺歎息:“沒有。書信上說前後不過一夜,裝糧的船還在,可是船上的糧食卻不見了!” “鎮江、同江、淮寧三府古稱天下糧倉,就算隻是鎮江一府的漕糧,也遠不止萬斤,船還在,糧食卻被一夜搬空,此事必是蓄意所為。”容嫿月冷聲道。 容嫻夢不知是想到了什麼,臉色隱隱有些發白:“別是……漕幫水匪所為吧?” “民間的漕幫、水匪雖然常為不法之事,但卻沒有這樣大的手筆。” 容老太爺說罷,咳了兩聲:“鎮江府的看管糧船的兵丁絕不算少,但當夜卻離奇接到調令,說是老大把他們調回知府府衙,等他們從師爺口中知道沒有這事,再回渡頭的時候,糧食已經空了。” 容嫿月眯起眼睛:“有這樣的手筆,又能偽造官差的調令,還能一瞬間搬空漕糧……江湖匪類若是有這本事,估計能造反了,而且論起漕糧數目來,鎮江一向不及同江府,論起米質來,又不及淮寧府,可是賊人卻偏偏盯上了鎮江……嫿月以為,此事有可能是有人蓄意針對容家!” “即便如此,又能怎麼辦呢?實話不能說,可是想要瞞天過海,又談何容易!”明賢長公主白著臉,抹淚道。 容嫿月沉默了片刻,驀地起身:“自漕糧離開渡口到運抵京城,起碼還有一個月的時間,隻要能在這一個月裏湊齊這批漕糧,就還有化險為夷的可能!” “短短一個月,要湊齊漕糧談何容易!就算有糧食,我們能買得起嗎?”容嫻夢擰眉搖頭。 “不然難道坐以待斃?”容嫿月反問。 容嫻夢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麼,但卻又咽了回去,容嫿月轉身朝容老太爺施了一禮:“爺爺,請您給嫿月一個月的時間,嫿月一定會在這一個月內湊齊漕糧!” 容老太爺抿了抿唇,看向身側的容於禮:“去把我的印綬拿來。” 容於禮應聲捧出了容老太爺的印盒,容老太爺捧著盒子,鄭重地交到容嫿月手上:“嫿月啊,你大伯父已是無計可施,你父親遠在邊疆鞭長莫及,你三叔更是不堪大任,餘者無不是老弱婦孺,你雖身為女子,卻一向膽大心細,爺爺平素,更是最為看重你……此番容家出事,爺爺能為你做的,也就是這些了。”容嫿月接過裝著印綬的盒子,在心底暗暗歎了口氣,容家具有權力的印信一共有兩枚,一枚是容家族中的族印,一枚是容老太爺的私印,族印能夠代表容氏一族的態度,而容老太爺的私印,代表的是這位老將軍自己的意思。 容氏一族的印綬,一向是放在族長手中,就算容老太爺是族長,也不能因私事而動用,但而容老將軍將自己的私印交給她,便是決心以個人身份,與她共進退了。 王氏瞧著如此,不免有些眼熱:“老太爺,嫿月一個女子,能夠擔得起這樣的擔子嗎?您這樣,未免太過小題大做了吧!” “漕糧丟失,這是什麼樣的大罪,為此事動用我一個人的私印,有什麼小題大做的?你若是有本事,不妨也拿了這印去替容家斡旋?” 容老太爺臉色不變,說出的話來卻把王氏氣了個半死。 倒是容嫻夢眼中透露出一絲歆羨來,若是有這樣的機會,她倒是願意做這個出頭鳥,論起化險為夷來,她雖然不敢打包票,但自認也比容嫿月多幾分把握。 不過卻也不妨事,距離漕糧事發至少還有一個月,就先讓容嫿月出幾日風頭好了,等容嫿月焦頭爛額的時候,如果由她出麵來將此事解決,那麼這件事反倒是能成為她在容老太爺眼中的進身之階…… 畢竟,關於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她已經隱隱有些頭緒了。 ……於是,在容家傳出容三小姐去別苑遊玩的消息之後,喬裝改扮過的容嫿月憑著謝池給她的禦賜玉佩,堂而皇之地殺進了謝池的私邸。 事關重大,她不敢堂而皇之地去永寧王府,隻能等到謝池去私邸的時候,才敢上前表明身份。 在她對麵,是頗有些哭笑不得的謝池:“容三小姐若是要見春水,何不正大光明地上門拜訪,卻要遮遮掩掩,弄得好像做賊心虛一樣。”“嫿月雖不做賊,卻比賊還要心虛。”容嫿月歎了口氣,“請謝世子屏退左右,嫿月有話要說。”